先秦孔孟儒學,講究平實的孝悌忠信、出處進退、治國安邦等實實在在的學問,並無高深玄妙的天道之說,也不主張靜默無為的心性修煉;後世的理學則恰恰相反,引用佛、道玄妙,在周敦頤、程頤、朱熹的連續強化下,愈來愈注重所謂的“漸悟”、“主靜”等觀念,一味強調內省自修,脫離實際現實,顯然是與孔孟原始儒學背道而馳。
在近代一場“新文化運動”中,中國的知識分子們推倒“孔家店”、大罵“孔老二”,魯迅、陳獨秀、胡適、蔡元培等一批先進思想者筆鋒直指中國傳統文化——儒學。在近百年的時間裏,儒家思想成為“封建糟粕”、“吃人禮教”的代名詞,繼而發展到今天社會群體的信仰缺失。
先秦儒學的脈脈溫情、和諧中庸不需我們在這裏回顧,孔孟哲學的精辟獨到、發人深省也自有文化大師們去細細品讀,而如今日漸升溫的國學熱也僅僅隻是中華傳統文化複蘇的一個開端而已。
我們在此需要探悉的:先秦儒學是如何變成後世虛偽仁義的“禮教”,乃至於近百年時間裏被世人摒棄?
許多思想的桎梏,都是從最初的道理一步步演變過來。讓我們追本溯源,去先秦儒學典籍尋找依據。《論語》中有一段對話表明孔子對“君臣”的態度:
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翻譯成白話文:齊景公向孔子詢問從政之道。孔子說:“要做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齊景公說:“對啊!如果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那麼即使我有足夠的糧食,又能給誰吃呢?”
孔子的潛台詞是:君要做得像君,臣要做得像臣,父要做得像父,子要做得像子,各歸其位,各屬其職,那麼天下就太平了。在這裏,我們發現,孔子強調的是每個人的社會角色不同,應當做到盡自己的職責,君王要有君王的標準,臣子也有臣子的標準。
可是一百多年後,到孟子那裏,話就變成了:“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儒家思想在這裏拐了一個彎:孟子強調了父子、君臣之間的關係:靠“親”、“義”來維持。
真正把“君臣之道”明確定義的卻是後世的韓非子。韓非子師從儒家荀子,繼承了荀子的“性惡論”,又自成法家一派,在他的《忠孝》篇中提出了“三常道”: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順則天下治,三者逆則天下亂。此天下之常道也,明王賢臣而弗易也,則人主雖不肖,臣不敢侵也。
在這裏,我們發現,韓非把“君臣父子夫妻”的關係強化了,認為臣必須順從君,子必須順從父,妻必須順從夫,這是“天之常道”,如果違反了則大亂,即使君王不仁義,臣子也必須遵從。(“人主雖不肖,臣不敢侵也”)
從孔子到孟子,從孟子到韓非,發生了扭曲:最初的君臣各自的責任和義務,變成了最終的絕對服從關係。
漢承秦製,漢武帝隱晦地沿用了秦始皇的許多做法,以董仲舒為代表的新一代儒家,廣泛結合了法、道、墨等思想,在韓非的思想上正式提出了“三綱”: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從董仲舒這裏開始,確立了君權、父權、夫權的統治地位,把封建等級製度、政治秩序神聖化為中國的根本法則。
真理再向前走一步,往往就成了謬誤。繼董仲舒的“三綱五常”之後,宋代朱熹的理學思想又進一步強化了這種觀念,把“三綱五常”等同於“天理”:為了追求天理,必須遏製人欲,從而徹底把儒家思想引進了死胡同,一條道走到黑。
理學的禁錮發展到後期,幾乎變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臣子絕對服從,不能有絲毫反抗,而且還要“謝主隆恩”。這種愚忠思想成為宋明以後的主流,在今人看來愚昧之極。
沿著中國兩千年思想體係的脈絡,從孔子——孟子——韓非子——董仲舒——朱熹一路看下來,可以看到:宋明之後的“理學”,才是真正的“封建禮教”!這種思想與先秦孔孟哲學大相徑庭,早已篡改了原意。我們要反對的是虛偽的儒學,需要恢複的是先秦儒學。
這種被後世篡改扭曲的現象頻繁出現,隨手摘來幾句:
如後世儒學提倡的“以德報怨”:別人打了你,欺負你,你不能還擊,被打碎牙齒也要往肚子裏吞,要用高尚的道德去感化他,這才是偉大的情操之類雲雲——這種說法簡直就是自欺欺人的虛偽仁義,換來的就是中國一次次被入侵、征服,政府無能無所作為,底層百姓逆來順受,乃至魯迅大罵“中國曆史就是想做奴隸而不成和做穩了奴隸的兩種時代”。
其實,孔子從來不主張“以德報怨”,《論語·憲問》中真實原話是這樣:
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有人問孔子:“別人欺辱了我,我忍讓了,用我的道德去感化他,以德報怨,這樣可以嗎?”孔子就說:“如果這樣的話,那你用什麼報德?你應該‘以直抱怨’,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是;如果別人用道德對你,你才應該‘以德報德’。”
孔子從來沒說過“以德報怨”的話,相反他讚成對別人的欺辱采取正確的反擊態度,這個觀點即使後世的朱熹也是讚成的,在朱熹《中庸集注》第十三章中說“故君子之治人,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別人對我怎樣,我就對別人怎樣。如果朋友來了,自然有好酒招待,如果是豺狼來了,迎接它的就是獵槍!用毛主席的話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