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唐詠史詩作品賞析(1 / 3)

第一節 “初唐四傑”詠史詩賞析

一、初唐四傑生平

“王楊盧駱”,即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為初唐四傑。

1.王勃(650—676),字子安,是“初唐四傑”之首,絳州龍門(今山西河津)人。關於王勃的生卒年,至今尚有歧說。楊炯《王勃集序》說他於唐高宗上元三年(676)卒,年28歲。據此,王勃應生於唐太宗貞觀二十三年(649)。而王勃《春思賦》載:“鹹亨二年(671),餘春秋二十有二。”據此推算,則當生於高宗永徽元年(650)。此為王勃自述,當可信,所以現在大多數學者認為王勃生於永徽元年(650),卒於上元三年(676),生年27歲。王勃是初唐詩壇上一位非常有才華的詩人,隻活了27歲,確實令人痛惜。曾任虢州參軍,他年幼作的駢儷文《滕王閣序》是我國古典文學中的名篇,久為眾口傳誦。據說他寫文章之前,把筆墨紙硯準備好,飲酒以後蒙被而睡,醒後一揮而就,不改一字,時人稱為“腹稿”,他的詩清新自然,一篇之中常有警句,有如奇花異草雜綴在幽穀之中,使人百讀不厭。有名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就是他文章中的名句。王勃的作品,明人輯有《王子安集》。王勃的祖父王通是隋末著名學者,號文中子。父親王福曆任太常博士、雍州司功等職。王勃才華早露,未成年即被司刑太常伯劉祥道讚為神童,向朝廷表薦,對策高第,授朝散郎。乾封初(666)為沛王李賢征為王府侍讀,兩年後因戲為《檄英王雞》文,被高宗怒逐出府。隨即出遊巴蜀。鹹亨三年(672)補虢州參軍,因擅殺官奴當誅殺,遇赦除名。其父亦受累貶為交趾令。上元二年(675)或三年(676),王勃南下探父,渡海溺水,驚悸而死。他的詩風格清新,是初唐一大名家。他與盧照鄰等人都試圖改變當時“爭構纖維,竟為雕刻”的詩風。他在27歲時所寫的《滕王閣詩序》是詞賦中的名篇,序後附的《滕王閣詩》則是唐詩中的精品,且詩中手法對後世詩人頗有影響。至於他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一詩,更是公認的唐詩極品,其中“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兩句是唐詩中最能參透古今、撼動人心的千古名句。

2.楊炯(650—693),唐代詩人,弘衣華陰(今屬陝西)人。於顯慶四年(659)舉神童。上元三年(676)應製舉及第。補校書郎,累遷詹事司直。武後垂拱元年(685)坐從祖弟楊神讓參與徐敬業起兵,出為梓州司法參軍。天授元年(690),任教於洛陽宮中習藝館。如意元年(692)秋後遷盈川令,吏治以嚴酷著稱,卒於官。世稱楊盈川。楊炯以邊塞征戰詩著名,所作如《從軍行》、《出塞》、《戰城南》、《紫騮馬》等,表現了為國立功的戰鬥精神,氣勢軒昂,風格豪放。其他唱和、紀遊的詩篇則無甚特色,且未盡脫綺豔之風。另存賦、序、表、碑、銘、誌、狀等50篇。張說謂“楊盈川文思如懸河注水,酌之不竭,既優於盧,亦不減王”。《舊唐書》本傳盛讚其《盂蘭盆賦》“詞甚雅麗”,《四庫全書總目》則以為“炯之麗製,不止此篇”,並謂“其詞章瑰麗,由於貫穿典籍,不止涉獵浮華”。所作《王勃集序》,對王勃改革當時淫靡文風的創作實踐,評價很高,反映了“四傑”有意識地改革當時文風的要求。對海內所稱“王、楊、盧、駱”,楊炯自謂“愧在盧前,恥居王後”,當時議者亦以為然。今存詩33首,五律居多。明胡應麟謂“盈川近體,雖神俊輸王,而整肅渾雄”。

3.盧照鄰(約637—689),唐代詩人。字升之,自號幽憂子。幽州範陽(治今河北涿縣)人。年少時從曹憲、王義方受小學及經史,博學能文。高宗永徽五年(654)為鄧王(李元裕)府典簽。極受鄧王愛重,比之為司馬相如。高宗乾封三年(668)初,出為益州新都(今四川成都附近)尉。離開蜀後,寓居洛陽。曾被橫禍下獄,為友人救護得免。後染風疾,居長安附近太白山,因服丹藥中毒,手足殘廢。徙居陽翟具茨山下,買園數十畝,疏鑿潁水,環繞住宅,預築墳墓,偃臥其中。他“自以當高宗時尚吏,己獨儒;武後尚法,己獨黃老;後封嵩山,屢聘賢士,己已廢。著《五悲文》以自明”(《新唐書》本傳)。由於政治上的坎坷失意和長期病痛的折磨,終於自投潁水而死。盧照鄰的生卒年,史無明載。武則天登封於嵩嶽,盧照鄰說到“後封嵩山”及其高宗鹹亨四年(673)所作《病梨樹賦》序“餘年垂強仕,則有幽憂之疾”推斷其時已年近40,鹹亨四年下距登封元年為22年,則其生年約在太宗貞觀十年(636),去世時約60歲。《舊唐書》本傳及《朝野僉載》都說盧有文集20卷。《崇文總目》等宋代書目均著錄為10卷。今存其集有《盧升之集》和《幽憂子集》均為7卷。《全唐詩》編錄其詩2卷。徐明霞點校《盧照鄰集》即據7卷本《幽憂子集》,並作《補遺》。傅璿琮著有《盧照鄰楊炯簡譜》。

4.駱賓王(約640—684)唐代詩人。字觀光,婺州義烏(今中國浙江義烏)人。唐朝初期詩人,與富嘉謨並稱“富駱”。其父官青州博昌縣令,死於任所。他7歲能詩,有“神童”之稱。據說詠鵝詩就是此時所作:“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父死後,他流寓博山,後移居兗州瑕丘縣,在貧困的生活中度過了早年歲月。唐高宗永徽(650—655)年間,為道王李元慶府屬,道王叫他陳述才能,他恥於自炫,辭不奉命。後拜奉禮郎,為東台詳正學士。因事被謫,從軍西域,久戍邊疆。後入蜀,居姚州道大總管李義軍幕,平定蠻族叛亂,文檄多出其手。在蜀時,與盧照鄰往還唱酬。儀鳳三年(678),後調任武功主簿、長安主簿,又由長安主簿入朝為侍禦史,武則天當政,駱多次上書諷刺,得罪入獄。駱在獄詠蟬,有雲:“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餘心?”以抒悲憤。次年,遇赦得釋。調露二年(680),出任臨海縣丞,世稱駱臨海。棄官遊廣陵,作詩明誌:“寶劍思存楚,金椎許報韓。”嗣聖元年(684),武則天廢中宗自立,這年9月,徐敬業(即李敬業)在揚州起兵反對。駱賓王為徐府屬,被任為藝文令,掌管文書機要。他起草著名的《討武氏檄》(即《代李敬業傳檄天下文》):“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衝而南鬥平,暗鳴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以此製敵,何敵不摧,以此圖功,何功不克。……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慷慨激昂,氣吞山河。武則天讀至“一之土未幹,六尺之孤何托”,皇然問:“誰為之?”或以賓王對,武則天感歎曰:“宰相安得失此人?”11月徐敬業兵敗被殺,駱賓王下落不明。《資治通鑒》說他與李同時被殺,《朝野僉載》說是投江而死,《新唐書》本傳說他“亡命不知所之”,而孟《本事詩》則說:“當敬業之敗,與賓王俱逃,捕之不獲。將帥慮失大魁,得不測罪。時死者數萬人,因求戮類二人者,函首以獻。後雖知不死,不敢捕送。故敬業得為衡山僧,年九十餘乃卒。賓王亦落發,遍遊名山。至靈隱,以周歲卒。”在四傑中他的詩作最多。尤擅七言歌行,名作《帝京篇》為初唐罕有的長篇,當時以為絕唱。駱還曾久戍邊城,寫有不少邊塞詩“晚鳳迷朔氣,新瓜照邊秋。灶火通軍壁,烽煙上戍樓。”豪情壯誌,見聞親切。唐中宗複位後,詔求駱文,得數百篇。後人收集之駱賓王詩文集頗多,以清陳熙晉之《駱臨海集筆注》最為完備。初唐四傑正是初唐文壇上新舊過渡時期的人物。

二、初唐四傑創作特色

他們都是初唐中後期很有才華的詩文作家,四人才名早享,在青少年時代就獲得“四傑”的美譽。他們都是官小而名大,年少而才高的詩人,他們在初唐詩壇的地位很重要,上承梁陳,下啟沈宋,其中盧、駱長於歌行,王、楊長於五律。後人所說的聲律風骨兼備的唐詩,從他們才開始定型。他們開始把詩歌從宮廷移到了市井,從台閣移到了江山和塞漠,題材擴大,思想嚴肅,五言八句的律詩形式由他們開始了初步的定型。他們懷著變革文風的自覺意識,有一種十分明確的審美追求:反對纖巧綺靡,提倡剛健骨氣。他們的詩盡管未能擺脫南朝風氣,但其詩風的轉變和題材的擴大,預示了唐詩未來的發展方向,並起了積極進步的作用,他們是真正的唐詩的揭幕人。

在唐詩史上,他們是勇於改革齊梁浮豔詩風的先驅。唐太宗喜歡宮體詩,寫的詩也多為風花雪月之作,有很明顯的齊梁宮體詩的痕跡。大臣上官儀也秉承陳隋的遺風,其作風靡一時,士大夫們爭相效法,世號“上官體”。

在齊梁的形式主義詩風仍在詩壇占有統治地位的時候,“四傑”挺身而出,王勃首先起來反對初唐詩壇出現的這種不正之風,接著其餘三人也都起來響應,一起投入了反對“上官體”的創作活動之中。

他們力圖衝破齊梁遺風和“上官體”的牢籠,把詩歌從狹隘的宮廷轉到了廣大的市井,從狹窄的台閣移向了廣闊的江山和邊塞,開拓了詩歌的題材,豐富了詩歌的內容,賦予了詩歌新的生命力,提高了當時詩歌的思想意義,展現了帶有新氣息的詩風,推動初唐詩歌向著健康的道路發展。四傑對唐詩發展所作出的貢獻大致說來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麵:

首先,表現在作品題材與內容上,其中包括有詠史詩和詠物詩,還有山水詩,像王勃的《滕王閣》;或為抒發登臨送別的感慨的,如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是千古傳誦的名篇;以及駱賓王的《於易水送人》。有歌唱征人赴邊遠戍的,描寫征夫思婦的,與表達對不幸婦女的同情的。四人均才高而位卑,使他們比較接近社會現實,所以常用詩歌對某些社會現象加以揭露。四傑用自己的創作實踐來改變齊梁時遺下的不正詩風,取得了一定的成績。

其次,初唐四傑為五言律詩奠定了基礎,並且使七言古詩發展成熟。五言律在“四傑”之前已有出現,唐初詩人王績(王勃係王績侄孫)曾作過一些努力,但作品不多。到了“四傑”的時候,五律這一形式才得到充分的發揮,並在他們的作品中被逐漸的固定下來。“四傑”以多數量、高質量的詩篇為稍後於他們的沈期、宋之問的律詩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五言古詩在三國時期以後盛極一時,而七言古詩卻是到了唐代才興盛起來,四傑(楊炯無七言詩)又以大量的傑作把七言古詩推向了成熟階段。所以初唐四傑在發展詩歌形式上的成就,是值得充分肯定的。而四人之中又各有偏重,王、楊以五律見長,盧、駱擅長七古(七言)。他們在文學史上起到了承前啟後、繼往開來的作用。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杜甫就對“四傑”十分敬佩。

三、代表作品賞析

1.王勃《滕王閣》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詩句賞析:唐高宗上元三年(676),詩人遠道去交趾探父,途經洪州(今江西南昌),參與閻都督宴會,即席作《滕王閣序》,序末附這首凝煉、含蓄的詩篇,概括了序的內容。第一句開門見山,用質樸蒼老的筆法,點出了滕王閣的形勢。滕王閣是高祖李淵之子滕王李元嬰任洪州都督時所建。故址在今江西新建西章江門上,下臨贛江,可以遠望,可以俯視,下文的“南浦”“西山”“閑雲”“潭影”和“檻外長江”都從第一句“高閣臨江渚”生發出來。滕王閣的形勢是這樣的好,但是如今閣中有誰來遊賞呢?想當年建閣的滕王已經死去,坐著鸞鈴馬車,掛著琳琅玉佩,來到閣上,舉行宴會,那種豪華的場麵,已經一去不複返了。第一句寫空間,第二句寫時間,第一句興致勃勃,第二句意興闌珊,兩兩對照。詩人運用“隨立隨掃”的方法,(使讀者自然產生盛衰無常的感覺。寥寥兩句已把全詩主題包括無餘。)三四兩句緊承第二句,更加發揮。閣既無人遊賞,閣內畫棟珠簾當然冷落可憐,隻有南浦的雲,西山的雨,暮暮朝朝,與它為伴。這兩句不但寫出滕王閣的寂寞,而且畫棟飛上了南浦的雲,寫出了滕王閣的居高,珠簾卷入了西山的雨,寫出了滕王閣的臨遠,情景交融,寄慨遙深。至此,詩人的作意已全部包含,但表達方法上,還是比較隱藏而沒有點醒寫透,所以在前四句用“渚”“舞”“雨”三個比較沉著的韻腳之後,立即轉為“悠”“秋”“流”三個漫長柔和的韻腳,利用章節和意義上的配合,在時間方麵特別強調,加以發揮,與上半首的偏重空間,有所變化。“閑雲”二字有意無意地與上文的“南浦雲”銜接,“潭影”二字故意避開了“江”字,而把“江”深化為“潭”。雲在天上,潭在地下,一俯一仰,還是在寫空間,但接下來用“日悠悠”三字,就立即把空間轉入時間,點出了時日的漫長,不是一天兩天,而是經年累月,很自然地生出了風物更換季節,星座轉移方位的感慨,也很自然地想起了建閣的人而今安在。這裏一“幾”一“何”,連續發問,表達了緊湊的情緒。最後又從時間轉入空間,指出物要換,星要移,帝子要死去,而檻外的長江,卻是永恒地東流無盡。“檻”字“江”字回應第一句的高閣臨江,神完氣足。

這首詩一共隻有56個字,其中屬於空間的有閣、江、棟、簾、雲、雨、山、浦、潭影;屬於時間的有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今何在,這些詞融混在一起,毫無疊床架屋的感覺。主要的原因,是它們都環繞著一個中心——滕王閣,而各自發揮其眾星拱月的作用。

唐詩多用實字(即名詞),這與喜歡多用虛字(尤其是轉折詞)的宋詩有著明顯的區別。例如,三四兩句中,除了“飛”字和“卷”字是動詞以外,其餘12個字都是實字,但兩個虛字就把12個實字一齊帶動帶活了,唐人的善用實字,實而不實,於此可見。

另外,詩的結尾用對偶句法作結,很有特色。一般說來,對偶句多用來放在中段,起鋪排的作用。這裏用來作結束,而且不像兩扇門一樣地並列(術語稱為扇對),而是一開一合,采取“側勢”,讀者隻覺其流動,而不覺其為對偶,顯出了王勃過人的才力。後來杜甫的七言律詩,甚至七言絕句,也時常采用這種手法,如“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口脂麵藥隨恩澤,翠管銀罌下九霄”,“流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等。可見王勃對唐詩發展的影響。

2.楊炯《廣溪峽》

廣溪三峽首,曠望兼川陸。

山路繞羊腸,江城鎮魚腹。

喬林百丈偃,飛水千尋瀑。

驚浪回高天,盤渦轉深穀。

漢氏昔雲季,中原爭逐鹿。

天下有英雄,襄陽有龍伏。

常山集軍旅,永安興版築。

池台忽已傾,邦家遽淪覆。

庸才若劉禪,忠佐為心腹。

設險猶可存,當無賈生哭。

詩句賞析:詩人在梓州擔任司法參軍近四年,大約在公元690年(天授元年)離開四川,途經長江三峽的時候,寫下了《廣溪峽》《巫峽》《西陵峽》三首五言古詩,逼真地狀摹了三峽的綺麗風光,深情地讚頌祖國的美好山河,抒發了尋古探幽的情懷。

廣溪峽即現在的瞿塘峽,氣勢雄偉,居三峽首位。詩歌直截了當,第一句就點題,突出廣溪峽地處重要地理位置。第二句“曠望兼川陸”,講述作者乘舟遠望近觀三峽的印象,首峽形勢圖是“兼川陸”。這是遠眺夔門外的景觀,長江奔騰,兩岸曠野間出,迎麵而來的夔門高高聳立。詩從大處起筆,意境宏大不凡,顯示出第一峽的雄偉輪廓。“曠望”二字,鮮活地再現詩人的神態,他在遠方翹首遙望,敬仰之情由感而發。舟逐漸行近,遠鏡頭之後,展現了第二幅畫麵:“山路繞羊腸,江城鎮魚腹。”那羊腸小道曲折盤繞在半山腰,船上人抬頭便望見,山之陡峻曆曆在目了。峽口的重鎮夔州城虎踞江岸,守護著白帝城。

看似輕描淡寫,不經意間帶出這軍事要塞,為後麵之緊接著的四句是描繪峽中的景物:“喬林百丈偃,飛水千尋瀑。驚浪回高天,盤渦轉深穀。”詩人以前進的方位,左右上下,繪聲繪色地描寫了廣溪峽壯麗奇異的景象。峭壁上百丈高林迎麵倒撲過來,正是峽中激浪飛舟裏所能欣賞到的奇觀。那絕崖上升丈垂瀑,飛一般掠過舟前。那峽中的江水,驚濤駭浪高拍天,盤渦回轉深入穀。四句詩表現出了廣溪峽的個性。在楊炯筆下,廣溪峽不同於“疊嶂淩蒼蒼”“莓苔爛錦章”的巫峽,也不同於“長波射千裏”“滔滔南國紀”的西陵峽。瞿塘雄、巫峽秀、西陵險,在他的三峽詩中都得到恰切的表現。

詩從第九句起轉入詠史抒懷。“漢氏昔雲季”,是承前麵“江城鎮魚腹”句的。魚腹是蜀漢奠定基業的地方,抱有建功立業誌向的詩人遊此地時不無感慨,自然而然地緬懷英雄追思起劉備和諸葛亮來。“常山集軍旅,永安興版築”,是稱頌劉備的業績。“池台忽已傾,邦家遽淪覆”,是感歎蜀國滅亡的迅速。這幾筆大起大落,波瀾壯闊,描繪出風雲變幻的曆史畫卷。

末四句是議論,但這議論融敘事、說理和抒情於一體,借沈德潛的話說是“帶情韻以行”的。“庸才若劉禪,忠佐為心腹”,是說昏庸的君主,即使有賢明的忠臣輔佐也是扶不起來的。劉備在白帝城托孤後,諸葛亮忠心輔佐,但昏庸的阿鬥是扶不起來的。這裏的“若”字用得有意味,它擴大了指斥的範圍,增強了詩篇警醒之旨意。“設險猶可存,當無賈生哭”,句意決斷,用典貼切,感慨深長。

這首五言古詩,結構勻稱,每四句為一小節,脈絡清晰,層層深入,卒章而見旨意。寫景、敘事、抒情、議論融於一體,渾然天成,充分地表現了主題思想。陸時雍《詩鏡總論》說楊炯詩“雄厚”,從這首詩也可窺見一斑。

3.盧照鄰

(1)《長安古意》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

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

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

百尺遊絲爭繞樹,一群嬌鳥共啼花。

遊蜂戲蝶千門側,碧樹銀台萬種色。

複道交窗作合歡,雙闕連甍垂鳳翼。

梁家畫閣中天起,漢帝金莖雲外直。

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

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比目鴛鴦真可羨,雙去雙來君不見?

生憎帳額繡孤鸞,好取門簾帖雙燕。

雙燕雙飛繞畫粱,羅幃翠被鬱金香。

片片行雲著蟬翼,纖纖初月上鴉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