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唐詠史詩作品賞析(2 / 3)

鴉黃粉白車中出,含嬌含態情非一。

妖童寶馬鐵連錢,娼婦盤龍金屈膝。

禦史府中烏夜啼,廷尉門前雀欲棲。

隱隱朱城臨玉道,遙遙翠沒金堤。

挾彈飛鷹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橋西。

俱邀俠客芙蓉劍,共宿娼家桃李蹊。

娼家日暮紫羅裙,清歌一囀口氛氳。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雲。

南陌北堂連北裏,五劇三條控三市。

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氣紅塵暗天起。

漢代金吾千騎來,翡翠屠蘇鸚鵡杯。

羅襦寶帶為君解,燕歌趙舞為君開。

別有豪華稱將相,轉日回天不相讓。

意氣由來排灌夫,專權判不容蕭相。

專權意氣本豪雄,青虯紫燕坐春風。

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淩五公。

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

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鬆在。

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

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

詩句賞析:漢魏六朝以來就有不少以長安洛陽一類名都為背景,描寫上層社會驕奢豪貴生活的作品,有的詩篇還通過對比寓諷,如左思《詠史》(“濟濟京城內”一首)。盧照鄰此詩即用傳統題材以寫當時長安現實生活中的形形色色,托“古意”實抒今情。全詩可分四部分。

第一部分(從“長安大道連狹斜”到“娼婦盤龍金屈膝”)鋪陳長安豪門貴族爭競豪奢、追逐享樂的生活。首句就極有氣勢地展開大長安的平麵圖,四通八達的大道與密如蛛網的小巷交織著。次句即入街景,那是無數的香車寶馬,川流不息。這樣簡勁地總提綱領,以後則灑開筆墨,恣肆汪洋地加以描寫:玉輦縱橫、金鞭絡繹、龍銜寶蓋、鳳吐流蘇……,真如文綺落霞,舒卷絢爛。這些執“金鞭”、乘“玉輦”,車飾華貴,出入於公主宅第、王侯之家的,當然不是等閑人物。“縱橫”可見其人數之多,“絡繹”不絕,那追歡逐樂的生活節奏是旋風般疾速的。這種景象從“朝日”初升到“晚霞”將合,二六時中無時或已。在長安,不但人是忙碌的,連景物也繁富而熱鬧:寫“遊絲”是“百尺”,寫“嬌鳥”則成群,“爭”字“共”字,俱顯鬧市之鬧意。寫景俱有陪襯之功用。以下寫長安的建築,而由“花”帶出蜂蝶,乘蜂蝶遊蹤帶出常人無由見到的宮禁景物,筆致靈活。作者並不對宮室結構全麵鋪寫,隻展現出幾個特寫鏡頭:宮門,五顏六色的樓台,雕刻精工的合歡花圖案的窗欞,飾有金鳳的雙闕的寶頂……,使人通過這些接連閃過的金碧輝煌的局部,概見壯麗的宮殿的全景。寫到豪門宅第,筆調更為簡括:“梁家(借窮極土木的漢代梁冀指長安貴族)畫閣中天起”,其勢巍峨可比漢宮銅柱。這文彩飛動的筆墨,紛至遝來的景象,幾令人目不暇接而心花怒放。於是,在通衢大道與小街曲巷的平麵上,矗立起畫棟飛簷的華美建築,成為立體的大“舞台”,這是上層社會的極樂世界。這部分花不少筆墨寫出的市景,也構成全詩的背景,下一部分的各色人物仍是在這背景上活動的。

長安是一片人海,人之眾多竟至於“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這裏“豪貴驕奢,狹邪豔冶,無所不有”,寫來夠瞧的。作者對豪貴的生活也沒有全麵鋪寫,卻用大段文字寫豪門的歌兒舞女,通過她們的情感、生活以概見豪門生活之一斑。這裏有人一見鍾情,打聽得那仙子弄玉(“吹簫向紫煙”)般美貌的女子是貴家舞女,引起他的熱戀:“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那舞女也是心領神會:“比目鴛鴦真可羨,雙去雙來君不見。生憎帳額繡孤鸞,好取門簾帖雙燕。”“借問”四句與“比目”四句,用內心獨白式的語言,是一唱一和,男有心女有意。“比目”“鴛鴦”“雙燕”一連串作雙成對的事物與“孤鸞”的對比,“何辭死”“不羨仙”“真可羨”“好取”“生憎”的果決反複的表態,極寫出愛戀的狂熱與痛苦。這些專寫“男女”的詩句,誠如聞一多讚歎的,比起“相看氣息望君憐,誰能含羞不肯前”(簡文帝《烏棲曲》)一類“病態的無恥”、“虛弱的感情”,“如今這是什麼氣魄”,“這真有起死回生的力量”(《宮體詩的自贖》)。通過對舞女心思的描寫,從側麵反映出長安人們對於情愛的渴望。以下以雙燕為引,寫到貴家歌姬舞女的閨房(“羅帷翠被鬱金香”),是那樣香豔;寫到她們的梳妝(“片片行雲著蟬翼,纖纖初月上鴉黃”),是那樣妖嬈,“含嬌含態情非一”嗬。打扮好了,於是載入香車寶馬,隨高貴的主人出遊了。這一部分結束的二句妖童寶馬鐵連錢,娼婦盤龍金屈膝(刻龍紋的闔葉,車飾。“屈膝”同“屈戌”。)與篇首“青牛白馬七香車”回應,標誌對長安白晝熱鬧的描寫告一段落。下一部分寫長安之夜,不再涉及豪門情事,是為讓更多種類的人物登場“表演”,同時,從這些人的享樂生活也不難推知豪門的情況。可見用筆繁簡之妙。

第二部分(從“禦史府中烏夜啼”到“燕歌趙舞為君開”)主要以市井娼家為中心,寫形形色色人物的夜生活。《漢書?朱博傳》說長安禦史府中柏樹上有烏鴉棲息數以千計,《史記?汲鄭列傳》說翟公為廷尉罷官後門可羅雀,這部分開始二句即活用典故。“烏夜啼”與“隱隱朱城臨玉道,遙遙翠沒金堤”寫出黃昏景象,表明時間進入暮夜。“雀欲棲”則暗示禦史、廷尉一類執法官門庭冷落,沒有權力。夜長安遂成為“冒險家”的樂園,這裏有挾彈飛鷹的浪蕩公子,有暗算公吏的不法少年(漢代長安少年有謀殺官吏為人報仇的組織,行動前設赤白黑三種彈丸,摸取以分派任務,故稱“探丸借客”),有仗劍行遊的俠客……,這些白天各在一方的人氣味相投,似乎邀約好一樣,夜來都在娼家聚會了。用“桃李蹊”指娼家,不特因桃李可喻豔色,而且因“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成語,暗示那也是人來人往、別有一種熱鬧的去處。人們在這裏迷戀歌舞,陶醉於氛氳的口香,拜倒在紫羅裙下。娼門內“北堂夜夜人如月”,似乎青春可以永葆;娼門外“南陌朝朝騎似雲”,似乎門庭不會冷落。這裏點出從“夜”到“朝”,與前一部分“龍含”二句點出從“朝”到“晚”,時間上彼此連續,可見長安人的享樂是夜以繼日,周而複始。長安街道縱橫,市麵繁榮(“五劇”“三條”“三市”指各種街道),而娼家特多(“南陌北堂連北裏”),幾成“社交中心”。除了上述幾種逍遙人物,還有大批禁軍軍官(“金吾”)玩忽職守來此飲酒取樂。這裏是各種“貨色”的大展覽。《史記?滑稽列傳》寫道:“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杯盤狼藉,堂上燭滅”,“羅襦襟解,微聞薌(香)澤”,這裏“羅襦寶帶為君解”,即用其一二字麵暗示同樣場麵。古時燕趙二國歌舞發達且多佳人,故又以“燕歌趙舞”極寫其聲色娛樂。這部分裏,長安各色人物搖鏡頭式地一幕幕出現,“通過‘五劇三條’的‘弱柳青槐’來‘共宿娼家桃李蹊’。誠然,這不是一場美麗的熱鬧。但這顛狂中有戰栗,墮落中有靈性”(聞一多),決非貧血而萎靡的宮體詩所可比擬。

第三部分(從“別有豪華稱將相”至“即今惟見青鬆在”)寫長安上層社會除追逐難於滿足情欲而外,別有一種權力欲,驅使著文武權臣互相傾軋。這些被稱為將相的豪華人物,權傾天子(“轉日回天”)、互不相讓。灌夫是漢武帝時將軍,因與竇嬰相結,使酒罵座,為丞相武安侯田族誅(《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蕭何,為漢高祖時丞相,高祖封功臣以其居第一,武臣皆不悅(《史記?蕭丞相世家》)。“意氣”二句用此二典泛指文臣與武將之間的互相排斥、傾軋。其得意者驕橫一時,而自謂富貴千載。這節的“青虯(龍類,指駿馬)紫燕(駿馬名)坐春風”“自言歌舞長千載”二句又與前兩部分中關於車馬、歌舞的描寫呼應。所以雖寫別一內容,而彼此關聯鉤鎖,並不遊離。“自言”而又“自謂”,則諷意自足。以下趁勢轉折,如天驥下坡:“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鬆在(指墓田)。”這四句不惟就“豪華將相”而言,實一舉掃空前兩部分提到的各類角色,恰如沈德潛所說:“長安大道,豪貴驕奢,狹邪豔冶,無所不有。自嬖寵而俠客,而金吾,而權臣,皆向娼家遊宿,自謂可永保富貴矣。然轉瞬滄桑,徒存墟墓。”(《唐詩別裁》)四句不但內容上與前麵的長篇鋪敘形成對比,形式上也盡洗藻繪,語言轉為素樸了。因而詞采亦有濃淡對比,更突出了那掃空一切的悲劇效果。聞一多指出這種新的演變說,這裏似有“勸百諷一”之嫌。而宮體詩中講諷刺,多麼生疏的一個消息!

第四部分即末四句,在上文今昔縱向對比的基礎上,再作橫向的對比,以窮愁著書的揚雄自況,與長安豪華人物對照作結,這裏顯見左思“濟濟京城內”一詩影響。但左詩8句寫豪華者,八句寫揚雄。而此詩以64句篇幅寫豪華者,其內容之豐富,畫麵之宏偉,細節之生動都遠非左詩可比;末了以四句寫揚雄,這裏的對比在分量上似不稱而效果更為顯著。前麵是長安市上,轟轟烈烈;而這裏是終南山內,“寂寂寥寥”。前麵是任情縱欲倚仗權勢,這裏是清心寡欲、不慕榮利(“年年歲歲一床書”)。而前者聲名俱滅,後者卻以文名流芳百世(“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雖以四句對64句,自有“秤錘雖小壓千斤”之感。這個結尾不但在迥然不同的生活情趣中寄寓著對驕奢庸俗生活的批判,而且帶有不遇於時者的憤慨寂寥之感和自我寬解的意味。它是此詩歸趣所在。

七古中出現這樣洋洋灑灑的巨製,為初唐前所未見。而且更好在感情充沛,力量雄厚。它主要采用賦法,但並非平均使力、鋪陳始終;而是有重點、有細節的描寫,回環照應,詳略得宜;而結尾又頗具興義,耐人含詠。它一般以四句一換景或一轉意,詩韻更迭轉換,形成生龍活虎般騰踔的節奏。同時,在轉意換景處多用連珠格(如“……好取門簾帖雙燕。雙燕……”,“……纖纖初月上鴉黃。鴉黃……”),或前分後總的複遝層遞句式(如“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比目鴛鴦……”,“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雲。南陌北堂……”,“意氣由來排灌夫,專權判不容蕭相。專權意氣……”),使意換辭聯,形成一氣到底而又纏綿往複的旋律。這樣,就結束了陳隋“音響時乖,節奏未諧”的現象,“一變而精華瀏亮;抑揚起伏,悉諧宮商;開合轉換,鹹中肯綮(《詩藪》內編卷3);所以,胡應麟極口讚歎道:七言長體,極於此矣!”(同上)雖然,此詩詞彩的華豔富贍,猶有六朝餘習,但大體上能服從新的內容需要;前幾部分鋪陳豪華故多麗句,結尾縱、橫對比則轉清詞,所以不傷於浮豔。在宮體餘風尚熾的初唐詩壇,盧照鄰“放開粗豪而圓潤的嗓子”,唱出如此歌聲,壓倒那“四麵細弱的蟲吟”,在七古發展史上確是可喜的新聲,而就此詩本身的藝術價值而論,也足使它被譽為“不廢江河萬古流”的。

(2)《詠史四首》

季生昔未達,身辱功不成。

髡鉗為台隸,灌園變姓名。

幸逢滕將軍,兼遇曹丘生。

漢祖廣招納,一朝拜公卿。

百金孰雲重,一諾良匪輕。

廷議斬樊噲,群公寂無聲。

處身孤且直,遭時坦而平。

丈夫當如此,唯唯何足榮。

——其一

大漢昔雲季,小人道遂振。

玉帛委奄尹,斧嬰縉紳。

邈哉郭先生,卷舒得其直。

雍容謝朝廷,談笑獎人倫。

在晦不絕俗,處亂不為親。

諸侯不得友,天子不得臣。

衝情甄負甑,重價折角巾。

悠悠天下士,相送洛橋津。

誰知仙舟上,寂寂無四鄰。

——其二

公業負奇誌,交結盡才雄。

良田四百頃,所食常不充。

一為侍禦史,慷慨說何公。

何公何為敗,吾謀適不同。

仲穎恣殘忍,廢興良在躬。

死人如亂麻,天子如轉蓬。

幹戈及黃屋,荊棘生紫宮。

鄭生運其謀,將以清國戎。

時來命不遂,脫身歸山東。

凜凜千載下,穆然懷清風。

——其三

昔有平陵男,姓朱名阿遊。

直發上衝冠,壯氣橫三秋。

願得斬馬劍,先斷佞臣頭。

天子玉檻折,將軍丹血流。

捐生不肯拜,視死其若休。

歸來教鄉裏,童蒙遠相求。

弟子數百人,散在十二州。

三公不敢吏,五鹿何能酬。

名與日月懸,義與天壤儔。

何必疲執戟,區區在封侯。

偉哉曠達士,知命固不憂。

——其四

詩句賞析:盧照鄰的詠史詩,在“唐初四傑”詠史詩中首屈一指。他的《詠史四首》,歌頌了漢朝的季布、郭泰、鄭泰(太)、朱遊四個著名人物。

第一首寫的是能屈能伸、忠直孤正、不畏強權、正氣凜然的大丈夫季布。

他稱讚季布道:百金孰雲重,一諾良匪輕。廷議斬樊噲(季布議斬阿諛呂後欲發動對外戰爭的樊噲),群公寂無聲。處身孤且直,遭時坦而平。丈夫當如此,唯何足榮!這裏借季布的“孤且直”來嘲笑了封建社會裏的那些“唯唯”“無聲”的群公,季布儼然是一個無畏的勇士。

全詩可分為四層,每層四個句子。“季生昔未達,身辱功不成。髡鉗為台隸,灌園變姓名。”概括了季布淪落為奴時的悲慘經曆。他跟從項羽起兵失敗,又被劉邦懸賞捉拿,當作刑徒賣給朱家為奴。朱家把他隱藏保護起來,還給他置辦了田舍,他隱姓埋名以種田為生。“幸逢滕將軍,兼遇曹丘生。漢祖廣招納,一朝拜公卿。”此處為二個段落,既寫季布幸遇伯樂時來運轉,同時也是讚賞夏侯嬰舉賢不疑、劉邦不記私仇的賢德。按史書記載,朱家為季布向夏侯嬰澄冤,以“臣各為其主用”的道理說明季布不但不應被問罪,實為賢能之士,並請他向劉邦上疏赦免季布。劉邦赦季布為郎中,又得到曹丘生替他宣揚令德,於是名聲傳了開來。第三段是寫季布耿直忠正,當眾怒斥嘩眾取寵、邀功請賞的樊噲,義正辭嚴,人皆震動。“百金孰雲重,一諾良匪輕”,出自楚諺“得黃金百,不如得季布諾”,意思是季布的一句承諾比百兩黃金還重。為下兩句詩“廷議斬樊噲,群公寂無聲”作鋪墊。

據《漢書?季布傳》記載,單於呈書輕視呂太後,太後怒,召來大臣商議對策。樊噲說:“臣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群臣大多敷衍表示讚同,隻有季布反對說:“樊噲可斬也!夫以高帝兵三十餘萬,困於平城,噲時亦在其中。今噲奈何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麵謾。且秦以事胡,陳勝等起,今瘡痍未療,噲又麵諛,欲動搖天下。”此話一出,舉座皆驚,群臣麵麵相覷,不知所措。有人為季布冒“逆鱗”而擔憂,有人為季布的膽識而驚異。呂太後從此也沒有再提報複匈奴的事了,一場一觸即發的戰爭被製止。最後以四句議論作結,讚揚季布的耿直英勇,抒發詩人敬仰傾慕的心情。

全詩僅用了80個字,就使一個亦剛亦柔、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形象躍然紙上。其中既有他的身世經曆概括,又有生動傳神的典型事例的細致刻畫,表現季布為國家為民族甘願犧牲自己的大無畏精神,詩歌夾敘夾議,表明了詩人對高潔誌士,忠良賢能的敬慕與讚賞,對阿諛逢迎之人的鄙薄,同時也表達了詩人自己的政治精神。

而朱遊,更是拿龍逄、比幹自比的忠耿人物,盧照鄰這樣詠他:直發上衝冠,壯氣橫三秋,願得斬馬劍,先斷佞臣(張禹)頭。天子玉檻折,將軍(辛慶忌)丹血流。捐生不肯拜,誓死其若休。

郭泰是怎樣的人物呢?他是這樣寫的:諸侯不得友,天子不得臣,衝情甄負甑(孟敏負甑墮地,不顧而去,郭泰異而勸之學),重價折角巾(郭泰遇雨折一角巾,時人慕其為人而效之),悠悠天下士,相送洛橋津(泰死,四方之士皆來會葬)。

鄭泰則是勸說何進不要結納董卓,後來並與何、荀攸共謀除掉董卓的誌士:鄭生運其謀,將以清國戎,時來命不送,脫身歸山東。凜凜千載下,穆然懷清風。這些當然是在詠史,但是借以表現了詩人的誌向和他的愛憎所在。

初唐時期,戰爭頻繁,皇帝好大喜功,臣屬報喜不報憂,獻諛之風抬頭。詩人的《詠史》詩就是對這種社會政治風氣的揭露與批評。

4.駱賓王

(1)《於易水送人一絕》

此地別燕丹,壯士發衝冠。

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

詩句賞析:清人陳熙晉說:“臨海少年落魄,薄宦沉淪,始以貢疏被愆,繼因草檄亡命”(《駱臨海集箋注》)。這四句話大致概括了駱賓王悲劇的一生。

駱賓王對自己的際遇憤憤不平,對武則天的統治深為不滿,期待時機,要為匡複李唐王朝,幹出一番事業。可是在這種時機尚未到來之前的那種沉淪壓抑的境遇,更使得詩人陷入彷徨企求的苦悶之中。《於易水送人》一絕就是曲折地反映了詩人的這種心境。

據史載,戰國末年荊軻為燕太子丹複仇,欲以匕首威逼秦王,使其歸還諸侯之地。臨行時燕太子丹及高漸離、宋意著白衣冠(喪服)送於易水,高漸離擊築,荊軻應聲而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歌聲悲壯激越,“士皆目,發盡上指冠”。這首詩的第一聯,“此地別燕丹,壯士發衝冠”,就是寫的這件事。“此地”,即詩題中的易水。“壯士發衝冠”,用來概括那個悲壯的送別場麵,和人物激昂慷慨的心情,表達了詩人對荊軻的深深崇敬之意。如今在易水邊送別友人,想起了荊軻的故事,這是很自然的。但是,詩的這種寫法卻又給人一種突兀之感,它舍棄了那些朋友交往、別情依依、別後思念等等一般送別詩的常見的內容,而是芟夷枝蔓,直入史事。這種破空而來的筆法,反映了詩人心中蘊蓄著一股難以遏止的憤激之情,借懷古以慨今,把昔日之易水壯別和今日之易水送人融為一體,從而為下麵的抒情準備了條件,醞釀了氣氛。

第二聯“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這兩句用對仗的句式,由前一句自然地引出後一句。這後一句也就是全詩的中心所在。它寓情於景,景中帶比,不僅意味著荊軻那種不畏強暴的高風亮節,千載猶存;而且還隱含了詩人對現實環境的深切感受。詩中用“已”、“猶”兩個虛詞,即使句子變得自然流利,也使音節變得紆徐舒緩,讀來給人一種回腸蕩氣之感,更有力地抒發了抑鬱難申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