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 天塘(1 / 1)

隊前池塘畝餘寬,塘裏三季池水盈盈,塘三麵是米餘寬的人行路,一麵緊挨著菜園。春天,塘麵上放養著水浮蓮、浮萍和魚泡草等豬食。鄉親們用杉木做樁毛竹做欄,圍截出方方塊塊,兩邊對應,中間空出一條長長的水路,供魚兒彈躍、呼吸和采光。與路麵平齊的出水口,騰出八仙桌大的水麵,供人們濯足,漂洗豬草,洗農具,兌熟尿澆菜等。

塘邊是纖纖秀翠的竹林,夏日裏,少年們爭先恐後地攀上竹梢,然後放腳吊垂下來,一夥人在塘邊歡欣雀躍地打起了“竹馬”。

這口池塘沒有固定的水源,四季均靠天上的落雨來饋濟,故稱“天塘”,天塘前方竹林腳下有方清澈的泉眼汩汩流淌。南方雨水豐沛,每當塘麵水位略淺時,老天便洋洋灑灑地落起了雨,各家瓦簷渠水均灌往天塘,天一下雨,不消一天,天塘便又複滿。

沒有活水源,天塘水堪稱渾水。洗菜浣衣,人們便前往竹山腳清冽的泉井邊,天塘的水隻能用來澆菜、衝洗豬圈、洗涮農具和糞尿桶等,每天晨歸後的老小黃牛們亦在塘邊伏首酣飲。

開春,塘水初滿,塘四周的沿灘邊漾沉著一坨坨烏溜溜滑膩膩的青蛙卵。不消幾天,塘四周盡是黑豆般的細烏點,成千上萬的小蝌蚪遊弋著,生趣盎然,夥伴們常用畚箕勺之以喂家裏黃絨絨的雛鴨。春雨霏霏,園裏菜花飄香,燕子穿梭翻騰,啁啾歡鳴,時而雙雙貼池競飛,蜻蜓翩翩曼舞,輕靈點水,有時靜立在塘麵杉杆上,夢著迷離的春事。

一些鄉親從自家小塘裏抓回大草魚,欲放養在公共天塘裏,於是剪去草魚的一側尾翼,拎著桶往各家招看一番,然後再放入塘中,以供旱塘時辯認。

大人將秋後收割完的偌大木穀格浸在塘裏,夥伴們三三兩兩將裏頭的水傾完,一手扶著穀格沿邊,一手執長杆或禾杠,慎慎地跨進框裏頭,四個小孩各立一角,撐劃著,穀格緩緩地穿行在水浮蓮麵上,顛顛蕩蕩,好生刺激……

劃著劃著,穀格不斷地滲水,水漸漸浸上腳肚,沒膝欲沉,大夥方驚醒過來,慌忙撐回岸邊的淺水灘。有時大家也會用拚合的老式長門板一人劃行。更有心者,竟砍竹做成竹筏,這下便順風順水,玩個盡興。池塘邊,水波上,夥伴們常用殘破瓦片在水麵削出一串串漣漪,眾人在塘邊各展把式,看誰的瓦片甩滑得最遠。

塘邊的路僅能通單車,摩托車和板車。初學自行車時,我們便慎慎地在這窄小坑窪的路上進行,有時也會將單車推到學堂操坪上去學。一次,哥逞英雄般在塘邊將自行車踏得飛快,轉彎時不慎連人帶車摔落塘裏,那飛身跌落的情形甚是壯觀、驚人,眾人哄堂大笑。將單車推上岸後,哥索性在天塘遊起泳來。這塘是死水,各家的豬牛欄尿糞均流往塘中,將塘麵的水浮蓮和魚泡草滋養得青油腴嫩。父母知道哥在塘中戲水後,連忙趕到塘邊厲聲怒斥,哥慌了,趕緊起身前往母親泉清洗周身。

小孩在塘邊垂釣,大人們是不大管的,眾人皆知,天塘水質肥沃,蚯蚓對它們構不成誘惑,魚兒上鉤的機率極小。靠近菜園處,佛手瓜棚架搭在塘麵上,棚下垂吊著累累青色和米白色喜人的佛手瓜。翠鳥在架上不動聲色地窺獵,青蛙或賴蛤蟆在塘邊的青草叢吐滿白泡,夜裏,下山的蛇們亦遛進塘裏翻騰戲水,落戶在塘邊石縫和草叢裏的大腹泥蛇更是終年繭食老弱病殘的魚兒。

塘裏放養的魚屬全隊公有。在塘中漂洗豬草時,那些愛熱鬧的魚兒們總是團團圍在你的足邊穿梭嬉戲,洗完豬草,提起畚箕,驀地彈躍出兩條白花花的大鯉魚,環顧左右,本能地伸手將其摁在有水浮蓮的箕底,滿心竊喜……

秋後,雨水漸稀,塘麵日益低淺,魚兒攪騰,鴨啄魚吃,塘水混濁不堪,當水麵淺到不能再淺時,大人們便開始清塘。將大魚撈完論斤平分後,剩殘在濁泥混水裏的細魚眾人便可以隨意摸捏。淤泥裏有時還有摸捏到條把大魚,那些鯽魚酷愛藏在泥漿裏。滿塘的大人小孩,多的能摸到數斤,有時還能將腳底偶然踩到的大黃鱔獵獲,還可以盤到許多肥碩的泥鰍,田螺和大蚌殼。

後來村裏用上山腳導引的自來水,天塘便不在靠天吃飯,有了固定的水源,塘水潔淨了許多。老屋組的鄉親全搬到山背後馬路邊蓋房,天塘無人打理,日漸荒僻,四周積滿經年沙砂,雜草蓬盛,組裏便象征性地將天塘轉包到戶。

歲月的風雨無情浸淫,如今,老屋所有土木屋早已夷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淒淒荒草,一派荒頹,天塘四周已蓬滿雜草,滿眼荒蕪。

走過塘邊雜草叢生的小徑,眼底布滿憂戚。懷想兒時的天塘,追憶兒時的老屋,那裏曾灑滿我無窮無盡的童年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