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我不知道這種夢魘狀態持續了多久。等我睜開眼時,窗外已是繁星滿天。舅舅坐在陰影裏,目光灼灼地看著我。他的指令已經留在我的大腦裏了,我無法違抗。

好吧,我去。我將懷惴利刃,扮演一個思春的蕩婦。如果他必須死,我不願他死在別人手裏。

或許,我在挽救他靈魂的同時,也可以設法挽救他的性命?

我打了一個寒顫,趕緊收起這個思緒。我怕舅舅鋒利的目光看穿我的心思。

亞倫抬起身子,歉疚地看著我,目光溫和,略帶猶鬱。

“對不起,阿莉亞,我很抱歉,我原以為你已經是哈西迪教派的狂熱分子,可以毫不憐惜地向我和智能中樞下手。沒想到你……”他在斟酌著詞句,“還未忘舊情。”

我冷笑著,想到那根插在我頭上的管子,它強奸了我的意願,正陰險地把我變為異類。我的透明外殼被怒氣鼓漲成圓形。我一字一頓地說:

“亞倫先生,你知道我現在最後悔的是什麼?我後悔剛才為什麼不立刻掐死你,你這個邪教徒,吸血魔鬼。你闖入我的腦子,究竟要幹什麼?”

亞倫平和地說:“親愛的阿莉亞,不要怨氣衝天,我並沒有占你的便宜。我們是完全對等的,你也可以隨心所欲地檢查我的思維。”

“你?”我冷笑道:“不,我對你絲毫不感興趣。”

“真的嗎?”他笑著說:“如果你真的毫無興趣,我就讓麗拉小姐斷開神經通道,斷開之後你就可以回去了。”

“你必須把那根可惡的管子給我去掉。”

“自然,我會把你複原。”

但我忽然猶豫起來。停了一會兒,我不情願地更正:“我進去看一看也未嚐不可。不過我隻想看看你的童年,不願看你肮髒的成人思維。”

他笑著把我擁入懷中:“來吧,請進入我的思維。”我不太堅決地抗拒著,感到兩團人形閃電逐漸融合,放出劈劈拍拍的靜電聲。

於是我麵前出現了童年的米希裏姆城區,我現在認為是水泥棺材的建築,在我童年的心目中竟是如此巍峨。我急於找到我印象最深的畫麵,便命令回憶加速。這些畫麵像激光影碟機的快進一樣刷拉拉地翻過去。然後我說:就在這兒停住吧。

現在7歲的我和10歲的亞倫趴在醫院試驗室的觀察窗上,等著他們把亞倫父親帶來。他是一個重度癲癇病人,作了裂腦手術。這是手術後第一次準許亞倫來看他。小亞倫臉龐煞白,眼神像隻驚懼的免子,強撐著外表的鎮靜。這副小大人的模樣在我記憶中十分鮮明。

那時亞倫的媽媽已經去世,爸爸又病成這樣,他實際上已是一個孤兒了。按照猶太人的傳統,鄰居們輪流照料著他,包括我的舅媽。舅媽瑪麗亞是這所醫院的醫學博士,一位滿頭金發的法國美人,舍棄故鄉的燈紅酒綠,萬裏迢迢,嫁給比她大20歲的冷漠的教士。天知道她為什麼被舅舅迷惑,她從來不是虔誠的教徒啊。所以她並不是拜伏於舅舅的信仰,而是感化於舅舅對信仰的堅定。

她憐憫地看著亞倫:“可憐的孩子,別擔心,手術後你爸爸的病狀輕多了。他不會大發作,不會再毆打你。”

亞倫猛然回頭,惱怒地說:“我爸爸從沒打過我!”

舅媽搖搖頭:“可憐的亞倫,真是個好孩子。”

我知道亞倫在說謊。我親眼見過他父親犯病,全身強直、抽搐,口吐血沫,模樣十分恐怖。亞倫哭著來喊上我父親,把病人平放到床上。我也見到他爸爸每次發病後的一段時間,精神失控,暴燥乖張,常把無辜的亞倫揍得鼻青臉腫。亞倫總是噙著眼淚,一如既往地照顧著父親。可他從不承認父親打過他。可憐的亞倫啊。我問舅媽:

“亞倫爹爹為什麼得癲癇?

舅媽告訴我:“癲癇是一種常發病,在人群中有3%---5%的發病率。病人大腦一側半球上產生病變,發作時通過胼胝體傳到另一側腦半球。對於原發性癲癇,至今尚不知道確切的病因,也無法根治,發病可以用苯巴比妥、氯硝安定等藥物來控製,更嚴重的病人隻有把左右腦半球的聯係割開,割開後,不發病的腦半球不再受影響,可以減輕發作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