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屏幕上是亞倫4歲時的照片,胖呼呼的小男孩,笑容很甜。這次,他父親的反應異常快速和明斷。照片剛一打出,他立即把姆指向上高高舉起,臉上洋溢著歡樂的光輝。
亞倫終於克製不住自己的感情,臉上掛滿淚珠,高亢地哭喊一聲:
“爸爸!”
亞倫父親也聽到了,他站起來,扯掉右眼眼罩,急不可耐地四處尋找。
接下來是一陣凶猛的感情之波——是我的,也是亞倫的,一排排波濤使畫麵變得搖曳模糊。我和他的臉上滿是淚水,
待思維澄清後,我們已坐上舅媽的汽車回家。剛強的小男子漢一直臉朝車外,不願讓別人看到他哭紅的眼睛。我問舅媽,胼胝體割斷後,一輩子也不能長好嗎?裂腦人多痛苦啊。
舅媽說:是的,人的神經組織再生能力極差,不會再長好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是不用裂腦術的。
我忽然想到一個主意,它太奇妙了,醫生們竟然想不到這個主意,實在笨得不可思議。我得意地大聲宣布:
“我有辦法了!在胼胝體上安一個開關,發病時斷開,病好就合上,不就解決問題了?”
舅媽一愣,接著爆發出一陣大笑,直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連汽車也駕不穩了。“傻孩子,真是傻孩子。你以為神經網絡就像自來水管,可以隨隨便便裝一個閘閥呀。”
舅媽的笑大大挫折了我的自尊心。我生氣地撅起嘴,扭過身子不理她。亞倫沒有笑,輕輕握住我的手,表示感激。
我睜開眼睛,看到麗拉小姐正關切地盯著我——不是盯著我,應該是盯著亞倫。我們現在共用兩副眼睛或耳朵,我總是不能適應這個變化。亞倫表情祥和,我自己也十分平靜——我能看見自己的表情!我心中原先的敵意和戾氣已經淡化、消失。
渾茫深處忽然閃出舅舅嚴厲的目光。我乍然一驚,努力團起思維,就像一隻遇敵的刺蝟。亞倫是我的敵人呀!我可不願這樣輕易地受他擺布。
我們再度分開,在天河的交彙處對麵而立,周圍仍是無邊無際的天藍色的虛空。
亞倫微笑著看我,似乎沒感到我的敵意又開始複燃。他說:“女士請吧,請繼續你探幽尋微的旅程。你的下一站?”
我的下一站?
其實我很想立刻回到17歲,去看看20歲的亞倫為什麼突然離我而去。我知道,在這之前他肯定有過激烈的心靈搏鬥。因為有一兩年時間,他變得陰鬱易怒,常用一層厚甲殼把自己包裹起來。
不過,還是把聆聽判決的時間再拖一會兒吧。我要先回到15歲,那時我們相處得十分融洽,這是一段緋紅色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