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惡狠狠地說:“不許用你的成人意識來幹擾我的回憶!”我很懊惱,我知道45歲的阿莉亞已喪失了少女的純真和祥和,那是永世不能複得的。現在,一位人生不順遂的半老徐娘正傖然地看著少女時的場景。等我把思緒收攏,棋局已快結束了,卡斯帕羅夫采用棄後戰術,後xf7+,車xf7;車xf7,馬f2++;王g1,一連串眼花繚亂的變換,終於將黑方的王逼入絕境。深紅思考幾秒鍾,推盤認輸。他沒有感情功能,所以它的金屬嗓音平靜如常。體育場內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卡斯帕羅夫最終以2勝1負3和的成績險勝深紅電腦。詼諧的米基教授像拳擊裁判一樣,興高采烈地舉起卡斯帕羅夫的右手,向全場致意。
卡斯帕羅夫獲勝後心境很輕鬆,笑著發表了簡短的致詞:
“謝謝大家。這次比賽有世界上最聰明的猶太人作觀眾,我的膽氣壯了許多,因而為人類再爭回一次麵子。不過,恐怕這是最後一次了。因為我們的對手,Deep係列電腦的腦容量是可以無限擴大的,而我們呢,即使有100個卡斯帕羅夫,也無法把他們的大腦並聯起來。因此,當我在這場眾寡懸殊的戰鬥中英勇地失敗時,希望大家不以成敗論英雄,不要向我吐口水。”
他笑著揮揮手,走下賽台。
亞倫拉著我的手,急急走到米基教授身旁。米基教授是有名的智能科學家,曾多次到各大學中學作科普報告,在為亞倫父親治病時,亞倫就認識他了。我們隨他到了休息室,那兒已擠著100多名青年。米基先生侃侃而談:
“我組織這場比賽的目的,是讓人們充分認識到人腦的潛力。現在,還沒有一種電腦在諸如空間概念、麵孔識別、綜合分析、直覺靈感這類功能上超過人腦。你們可以回憶一下這一局比賽。當卡斯帕羅夫致力於每一步的計算時,就被深紅殺得一敗塗地。但他在後幾盤吸取教訓,改為在整體布局上下功夫,甚至靠直覺走步,電腦就顯得無所適從。人腦有140億個神經細胞,每個細胞有600個聯結,所以人腦可容信息度為(140億)200乘2600
比特,隻需充分發揮人腦的潛力,至少在最近的將來可以與電腦抗衡。”
亞倫拉著我擠到教授身邊。我至今能清楚地記得,亞倫是如何虔誠地仰視米基那雙聰睿的灰眼睛。實際上,亞倫那時肯定比小個子米基魁梧,所以我記憶中的“仰視”肯定帶著主觀色彩。
米基教授再往下講時,語調就多少顯得無奈:
“不過,自然人腦的能力畢竟是有限的。以現在信息爆炸的速率計算,至多再過100年,人腦就會用到極限。那時,人們在學會最起碼的知識後就已經衰老,無力進行再創造。也許那一天,人類不得不退休。這可不是一個光明的結局。”
周圍的青年們剛剛還在為人類的勝利趾高氣揚,這時都不免黯然神傷。米基笑著說:“怎麼辦?我寄希望於你們,聰明的猶太青年。希望你們中有人為人類解開這個死局。”
亞倫忽然大聲說:“米基教授,我有一個非常幼稚的想法,可以談談嗎?”
米基俯下身,慈祥地說:“說吧孩子。科學界從不嘲笑幼稚。”
亞倫講述了他爸爸的裂腦手術,講了一個7歲女孩要在駢胝體上安開關的奇想。我麵紅耳赤,偷眼打量四周,米基教授和大家都沒笑,我也就心安了。亞倫說:
“當時,我舅媽笑得前仰後合,說神經網絡可不是普通的自來水管哪,米基教授,你對此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