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我不放開你,這樣很好。”
亞倫的掙紮已逐漸軟弱,兩人飄飄蕩蕩的向深淵跌落。忽然腦後重重的一擊,我痛苦地喊一聲,放鬆了四肢。接著有人扯住我的頭發疾速向上遊去。等我清醒時,麗拉正在對我施行人工呼吸,筋疲力盡的亞倫也在幫他。我哇地一聲,吐出一灘苦水,麗拉仇恨地罵道:
“你這個妖婦,心腸太毒了,竟然拉亞倫一塊兒去死!幸虧我一直在監視著你們。”
她穿著黃色的比基尼泳裝,肌膚光滑潤澤,胸脯飽滿,渾身散射著青年女子的生機。她扭頭看亞倫時,目光脈脈含情。我的思想已完全麻木了。我不知道這是如何發生的,很久,意識深處才浮出舅舅熒熒的目光。像一隻黑色的蜘蛛,盤踞在我的意識中央。我悲哀地歎口氣。亞倫疲乏地說:
“不要埋怨她了,是她舅舅的巫力在控製著她。麗拉,謝謝你,請你回去吧,我還要和她呆一會兒。”
麗拉怨恨地看他一眼,默默地起身離去,苗條的胴體搖曳著,漸漸消失在白色的沙灘中。
很久很久,我木然看著亞倫,不知自己該是悲哀,還是慚愧。亞倫喘息稍定,苦笑著說:“阿莉亞,我已盡力了,也許我們的緣份隻能到此了,我不怪你。我們在這兒告別吧。”
我猶豫著,下了決心:“不,分手前我隻有一點要求:想知道25年前你為什麼離開我。”
亞倫苦笑道:“這太容易了。這麼長時間你為什麼不查看呢。不要忘了,我的意識已完全向你敞開。”
我倔強地說:“不,在沒有征得你的同意之前,我決不窺探你的隱私。”
亞倫定定地看著我,像是憐憫,又像是感動。未了,他沉重地說:“請吧,我同意。”
那天是逾越節。我要隨父母郊遊,突然接到亞倫的約會電話。我略為猶豫後答應了,亞倫一年來心情很壞,我猜不出其中的原故,百般解勸也不能把他從自我囚禁中拉出來,我很為他擔心。
巴比酒吧裏顧客很多。人們飲著美酒,吃著無酵餅,醉薰薰地同陌生人擁抱,我看見亞倫獨自坐在靠窗的一張桌上,桌上擺著一枝花瓶,插著白色的茉莉,他的沉悶陰鬱與周圍的節日氣氛很不協調。
他啜著馬提尼酒,為我要了一杯加冰的可樂。我問亞倫,你有心事?你約我來幹什麼?亞倫陰沉地注視著那束茉莉,冷淡地說:
“沒什麼,我隻是想把咱倆的關係畫一個句號。”
“為什麼?”我吃驚地問。
亞倫簡單地說:“我們彼此不合適。”
我抑製住氣怒,盡力平靜地說:“亞倫,我知道你最近心情煩燥。你不要這樣,我們兩人好好談一談再作決定,好嗎?”
他決絕地說:“不必了,我主意已定。我馬上就要離開此地,再不會與你見麵了。”
我勃然大怒:“你以為我是誰,是終日頭戴麵紗、對男人唯命是從的伊朗女人嗎?好,讓我們互道永別吧。”
我怒氣衝衝地站起來。在拉開玻璃門時,我又閃出一絲猶豫。亞倫的乖張決定一定有什麼異常原因吧,但一個少女的自尊使我無法回頭,我摔門而去——不,我不能一走了之。既然亞倫給了我窺探隱私的權利,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我看見亞倫父親尖叫一聲,喪失了意識。仰麵跌倒在地上。他口唇青紫,身體強烈地抽搐著,嘴中卟卟地吐著血沫。8歲的亞倫回家來正好撞見這一幕,嚇呆了,很久才清醒過來。他哭著學媽媽過去做的那樣,把父親的身體放平,頭向一側偏臥,解開他的領扣,又掏出手帕用力塞到父親的牙關裏。
一個人尖叫著跌倒的鏡頭反複地慢速播放,我忽然發現跌倒者的年紀變了,變成十八九歲的青年。我旋即看清,那正是亞倫自己。一片沉重的預感漫過我的脖頸,我佯笑著說:“亞倫,你弄錯了,你怎麼把自己擺進父親犯病的鏡頭中去了?你弄錯了,肯定弄錯了。”
亞倫苦笑著說:“不,我沒有弄錯,你也沒有看錯。鏡頭中不是我父親,正是我自己。我在19歲時第一次癲癇發作,並且來勢凶猛。上帝太狠心,竟讓我走上父親的老路。從八九歲起,我就一直有驅之不去的恐怖——預感父親的病會遺傳給我,盡管那時醫生說癲癇一般不會遺傳。後來科學家才發現,進行性痙孿癲癇與一種基因缺損有關,可以遺傳。”
從第一次發病後,在長達一年的時間中,他頑固地對我保持沉默。他悄悄去查醫學書籍,為自己作診斷,偷偷購買藥物。此後又是幾次發作,而且越來越嚴重,他不得不痛苦地作出抉擇。他說:
“從那以後我就投到米基教授門下,致力於裂腦術和人腦網絡的研究,因為我後退無路。不久,我就成了切開駢胝體以建立人腦網絡的第一個試驗者。幸運的是,人腦網絡技術很快成功,由它引發了人類的智能爆炸,癲癇病也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