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一聲槍響,或許一切都將變得簡單。
郭愛民的承諾是兌現了,費新濟的確也來了,但他的表演不像騾子也不像馬,他以總廠特派專員的身份搞了一個全廠職工大會,還特邀了總廠的一個副廠長陪同以增加保險係數和現實說服力。他頭上頂著成都總廠的擋箭牌,手中揮舞著慈善家的紅十字旗幟,臉上塗抹著粉飾太平的迷人油彩,他帶著大隊人馬,開著他的奔馳320來了。在那個決定全廠職工命運的大會上,費新濟老板表現的從容不迫遊刃有餘,他條理清晰要言不繁的解答了廠職工代表提出的所有問題,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就是請大家放心,跟著我沒錯。他的風度與話語象他的黑色奔馳320一樣得到了在場職工的讚歎,如雷的掌聲四麵響起,在這此起彼伏的掌聲中廣達廠的命運就此被決定,廣達廠400來號人也就此開始了各自迥然不同起伏跌宕的命運。
槍擊事件發生在費老板請大家吃飯的盛大酒宴上。當天下午,火紅的太陽當頭照,人們突然發現這個春天其實很溫暖,溫暖的有點像北方的夏季,廣達機械廠職工包括離退休人員在內組成的五百人隊伍喜氣洋洋乘坐著費老板租的十輛專線大巴,費新濟的奔馳320開在最前麵,一行人馬浩浩蕩蕩開赴梅江城,目標直奔梅江最富盛名的“味滿天下”餐館而去,人們看上去都很開心很快樂,酒宴上觥籌交錯好不熱鬧,費新濟挨桌給人們敬酒,每一桌的人們依次給費老板敬酒,人是善於調整自己以適應新環境的,大多數的人們已經在不自覺中轉換著心態和角色,他們覺得新舊之間的差別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給自己飯吃,大多數人此時都淪為了“有奶便是娘”這句俗語的階下囚,在生存與尊嚴的直接對話中,活下去的心靈呼聲顯然占了統治地位。
八車間出“歪人”,這是廣達機械廠全體人民的一致共識。這次驚天槍擊事件的製造者也來自八車間,筆者之所以用“也”這個字眼,是因為小說的前麵出現過兩個來自八車間的“危險人物”。這個人掏出手槍來的時候頭腦很清醒,他是最後一撥走過去向費新濟敬酒的人中的一個,他這把槍來自廣達廠的舊倉庫,前文說過廣達廠前身是製造槍支的軍工廠,因此他能在舊倉庫裏發現這把生鏽的手槍也顯得合情合理,我們不妨想象他在一堆廢棄舊鋼鐵的最底層發現了它,他當時心或許還跳了一跳,在確信周圍沒有人的情況下他把它揣進了懷裏。這個危險的致命武器他藏匿家中有三年了,“大字報”貼出那天他就把他拿出來了,他用砂紙細心地擦掉槍身上的鐵鏽,需要潤滑的部位打上黃油,這樣這把槍就顯得很好看,在透過窗子射進來的光線照耀下它閃著幽幽的光芒。他歎了口氣,說你終於要發揮作用啦,那顆子彈他早就有了,還不隻一顆,是他的父親當年參加武鬥留下的紀念物,他把那顆“花生米”裝進槍膛,然後他揣著槍參加了“工人暴動”,他本來想送給蘭龍這顆極品“花生米”嚐嚐,在蘭龍的辦公室窗戶外他差點掏出槍來,他想蘭龍都那樣了還是不慌吧,於是他忍耐到現在,現在是費新濟老板安排下的什麼酒席?在他看來這是黃鼠狼給雞擺的毒酒筵,昨天下午他就了解到費新濟已經在暗中安排賣廠裏的設備了,昨晚他注意到有輛蓋著厚厚的黃色帆布蓬的東風拖了一車貨物從廠區出走,他當時留心看了看,八車間那台龍門刨床沒了,回到家他默不作聲的抽煙喝酒,彎彎的月牙兒陪了他大半夜,第二天一早他就把槍悄悄帶上了,“味滿天下”沒有勾起他的興致,他總預感今天自己會做什麼,在他給費新濟敬酒之後,他就知道今天肯定會做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