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小舍。
皓南輕撫七弦古琴,清越絕倫的琴音從他修長的指尖緩緩淌出,有如玉盤躍珠,清脆雅致;其間夾著間關鳥語,彼鳴我和,恰似林間雙鳥嚶嚀。
他的神情悠閑而瀟灑,沉靜的眸子裏英華隱隱。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皇兮皇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皓南三指一劃,琴音漸漸止歇,朗聲道:“桂英,這曲《鳳求凰》彈得怎樣?”
穆桂英心中一凜,自己屏息寧氣匿於山石之後,沒想他早已發現。
既已被識破,桂英走至皓南麵前。
“在我彈第二疊的時候,你就來了。怎麼樣?我的琴藝是不是比六年前有長進了?”皓南溫雅淺笑,望著穆桂英。
當年,在華山那片璀璨的星空下,這對師兄妹也曾一起吟詩彈琴、習武練劍。流光拋度,年華暗換,此時此刻,當年的同門之誼早已淡如輕煙,在風中吹散,沒了痕跡。
桂英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說道:“我不懂音律,也不是來聽你彈琴的。我想知道陷害楊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你比我預計的晚來了兩天。是,楊家謀反一案全是我一手策劃,通遼文書也是我親自放在天波府無佞樓的。桂英,我早就跟你說過,沒有人可以從我手上搶走你!”
“你死了這條心吧。你手段這麼卑鄙,我根本就不想跟你這種心術不正的人在一起。”桂英正色說道。
“我手段卑鄙?”皓南搖頭苦笑,“我這麼做是你逼的,上天本來注定我們有大好姻緣,為什麼你要逆改天命,選擇一個武功才智遠不如我的楊宗保?”皓南質問道。
穆桂英輕蔑地瞟了他一眼,“這隻是你個人的想法,在我心中宗保遠比你優勝!”
“他隻是宋帝的一條狗,怎麼能跟我相提並論。我還有光複北漢複興漢室的偉大抱負…”
“用不擇手段得到的東西也能叫偉大嗎?”桂英打斷他的話語,情緒也變得越來越激動。
“我隻是做我該做的事情。如果這樣做你認為是不擇手段,那你也不跟我一樣?你不惜一切改變命理跟楊宗保在一起,難道我就不能用手段搶回原本屬於我的姻緣嗎?”皓南撥弄著琴弦,淡淡地說道。他思維敏捷,一句話將穆桂英反駁得無言以對。
“為了一個穆桂英,連累楊家三百餘口,你良心上過意得去嗎?”穆桂英改變了策略。
皓南挑挑眉毛,神色自若,“我沒有心要滅楊家,隻要你嫁給我,我就放過他們。否則,寧為玉碎。”
“即使我們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的!”皓南的冥頑不靈已經讓穆桂英感覺到崩潰了。
“桂英,你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很幸福的!”皓南的目光轉而柔和,望著桂英。
“既然你死不悔改,我也沒辦法,楊家的事我自有辦法解決。”桂英杏目汪汪地望著這個無可救藥的師兄,她放棄了談判,狠狠丟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伶牙俐齒如桂英,論舌辯,終不是皓南的對手。
“你考慮清楚,我會等你。”皓南望著桂英的背影,自負一笑。
皓南調弦按微,繼續彈起琴來。琴聲朗朗,不似之前《鳳求凰》的清越宛轉,鏗鏗鏘鏘的琴韻中隱隱有金戈之聲,好似胸中藏有百萬甲兵——一曲《落雁平沙》他彈撥得慷慨激昂。
在楊家被他弄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皓南就這麼悠悠閑閑地獨坐幽篁間,拂弦自娛——他永遠都是那麼的從容淡定。
風過,竹葉瀟瀟,與琴音相和,隨風飄遠。
一襲磊落青衫,一片高潔翠竹,一闋空徹琴音——何其相得益彰!淡嵐輕霧間,好一幅寫意的畫卷!
錚地一響,琴弦忽而斷絕,琴音嘎然而止。皓南輕輕掐指一算,劍眉深鎖,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遼主有難。”他喃喃道,“必須立刻趕回遼國。”
皓南抱起古琴回屋,隨即打點行裝,他明早便啟程回遼國。
回遼之前,他還得拜訪一趟他的好幫手。
是夜,皓南再一次潛入太師府。
龐太師對皓南的中途脫身明顯不滿。晉王爺已聯合朝中幾位重臣勸服皇上宣召寇準審理楊家通敵叛國一案,寇準為人正直,向來偏袒楊家,這案子並不像當初想象得那般容易了結。
“這裏有一包藥粉,你放進楊六郎和楊宗保的飯菜裏,送他們歸西!”皓南冷冰冰地命令道。
龐太師猶疑,暗自忖度此舉的可行與否、危險性與利弊得失。
“拿著!照我的意思做,別讓我失望!”一種嚴厲不容拒絕的語氣。放眼天下,恐怕也隻有皓南一人敢對這個權傾朝野的當朝太師發號施令。
唉,已經騎虎難下了。龐太師接過皓南手中的藥粉,心中暗道:這個遼國國師年紀輕輕,但行事之心狠手辣,自己也自歎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