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片絢爛的桃花林啊!
一樹樹繁花,如霞似霰,將天地渲染成一片醉人的紅!黃蕊重重,粉瓣疊疊,空氣中氤氤氳氳著馥鬱的芬芳,蜂喧蝶舞,恍惚間好似到了陶淵明筆下的桃源勝境。
風過,嬌豔的桃花在枝頭亂顫,胭脂般的花瓣輕輕落滿他的衣衫,一切,如夢似幻。
“草青青兮,煙霧蓋似夢鄉。別後故鄉兮千裏外,那世事變模樣……”琴音泠泠,歌聲渺渺。
又是那一首熟悉的《楚歌》。
悠悠蕩蕩,他踏歌尋向桃林深處。
簇簇嫣紅中,但見一襲白衣勝雪。
人麵桃花,花美,人更美。
見他來,她起身,輕輕地招招手,翩躚嫋娜地朝他走來,風姿綽約。
仙袂飄飄,回風舞雪。
“皓南哥哥——”嬌滴滴的一聲輕喚,但見她笑靨如花,灼灼妖桃也黯然失色。
她牽起他的手,秋波流轉,攝人心魄。
“皓南哥哥,你不要冰兒妹妹了麼?為什麼你要娶穆姑娘呢?你看,這是我們定親的玉蝴蝶。”她解下腰間的玉佩,風中,那隻玉蝴蝶振翅欲飛。
他從懷中掏出另一隻玉蝴蝶,癡癡地望著她,囁嚅著雙唇,卻什麼也沒說。
難道要告訴她因為穆桂英能夠助他光複北漢大業,所以必須娶她麼?
四目相對,天地間靜謐得像一闋詩。
她閉上雙眼,吻上他的唇。
吻,溫潤、柔軟、細碎,繼而狂熱。
他感覺到身體裏的血液在沸騰。
一陣清風起,落英繽紛。
紛紛揚揚的花雨,重重疊疊包圍了她和他。
他醉了,醉在這朦朦朧朧的幻境中,緊緊摟住了楚楚纖腰……
猛地,腹部一陣劇痛,低頭瞥見她手執一把帶血的匕首。
“耶律皓南,我不是你的冰兒妹妹,我是楊筱風,你陷害楊家,受死吧!”剛才嬌柔妖媚如花的她,此刻冷若冰霜,目光中燃燒著仇恨的火焰,似要將他吞噬。
她揮舞著匕首朝他刺來……
他嚇出了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
虛驚一場,原來隻不過是一場春夢、噩夢。
怎麼會做這麼奇怪的夢呢?皓南倒吸一口涼氣,喃喃道。
他披衣下床,踱至窗邊,推開窗戶,任涼涼夜風吹醒自己的大腦。天邊,一鉤淡月斜照。
前塵往事,悠悠而至。
那時,他還是那個快樂無憂的小皇子,而她,尚是兩三個月大的嬰孩。他經常抱她,時不時調皮地捏捏她紅撲撲的小臉蛋,或者用草葉尖撮弄撮弄她嫩嫩的小鼻尖,而她總是那麼乖,不哭不鬧,經常衝著他笑……
憶起童年,他淡淡一笑——那是多麼美好的時光啊!可惜,一去再也不複返了。
七歲那年,北漢滅亡,父王帶著數位誓死不願降宋的大臣連夜出逃,而令狐夫人與幼女在晉陽城的一片慌亂中來不及隨行。那一夜,他親眼看著令狐將軍為了保護父王和自己與追兵奮力廝殺,最後因寡不敵眾,身中數刀,跌落山崖。後來,父王和母妃也慘死敵兵手下,他被宋兵推落懸崖。。。。。想到這,皓南的眼中早已蒙上了一層水氣。
十三歲那年,他曾經去太原故居找過她們母女。但是,尋到的隻是殘破的屋舍和頹敗的衰草,在夕陽的籠罩下,顯得異常蒼涼和孤獨。
當初,在混亂的逃亡中,令狐夫人和冰兒妹妹沒有來得及一起逃走,他不知道她們孤兒寡母在那一場戰火的硝煙中究竟是死是活?如果活著,她們又流落何方?他試圖找到她們,師父為保護他和父皇母妃而死,若是尋到她們,他會很好地照顧她們。可是,他在太原苦苦覓覓了三個多月,卻沒有半點影蹤。
滄海桑田變幻,那些人,那些事,恐也隨著故國一起淹沒了。
之後,他輾轉到了華山,拜師希夷老祖門下,潛心學藝,很多事情都漸漸淡忘了。
然世事無常,沒想到十七年後又再次遇見她。想起這個可愛的小妹妹,皓南的臉上浮現一抹會心的微笑。
可是,現在她的身份卻是楊家人。
上天,真是會捉弄人。若與她無緣,為何當初相識何必當初重逢?若真的有緣,奈何命定的妻子不是她?……
他冷冷一笑,笑自己的多情?笑老天的捉弄?一切都不重要。十七年前他已經一無所有,他活著的目標隻有一個——光複北漢,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對於他來說,真的都不重要了。
父王殷殷期盼的麵孔浮現在他麵前,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也順帶傾倒出心中那些不該有的情愫。
很多事情,就讓它煙消雲散吧,何必再提起再憶起呢?
皓南理清了思緒,回床又沉沉睡去,無夢無醒,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