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
聰明儒雅秀衣郎,遂有才名重四方。
筆下生花還出類,胸中吐秀迥尋常。
風流盡可方陶謝,瀟灑猶能匹駱王。
當道諸君鹹折節,羨他出口便成章。
不多一會兒,杜開先把長春四景寫將出來,送與韓相國。相國接來看了一看,笑道:”老夫年邁,近日來兩目有些微盲,這些稿兒,一時看來不甚仔細。請公子口授一遍,待老夫恭聽何如?“杜開先道:”再容小侄另謄一個清稿,送上老伯細審就是。“相國搖手道:”這也不敢過勞,到是求念一遍的好。隻是四景的題目,先要請教一個明白。“杜開先道:”這四景,小侄就將四季應時開的花上發揮,春以碧桃為題,夏以菡萏為題,秋以丹桂為題,冬以玉梅為題。但借其四時佳景,以祝長春耳。“韓相國嗬嗬大笑道:”妙得極,妙得極!若無四時佳景,將何以祝長春?好一篇大段道理!老夫雖然不敏,還求垂教。“杜開先便道:”老伯在上,容小侄道來:
第一首春景,詠碧桃本來原自出仙家,滿樹胭脂若曉霞。
可愛奇英能出眾,迎風笑盡萬千花。
第二首夏景,詠菡萏竊窕紅妝出水新,周圍綠葉謹隨身。
香清色媚常如此,蝶亂蜂忙不敢親。
第三首秋景,詠丹桂一枝丹桂老岩阿,曆盡風霜總不磨。
自是月宮分跡後,算來千萬億年多。
第四首冬景,詠玉梅玉骨冰肌不染塵,孤芳獨立愈精神。
論交耐久惟鬆竹,贏得奇香又絕倫。“韓相國道:”好詩,好詩!首首包含壽意,聯聯映帶長春。令人聆之,頓覺驚奇駭異,非公子捷才,焉能立就!老夫肉眼凡睛,不識荊山良璞,南國精金,誠為歉愧。“杜開先道:”小侄姿凡質陋,不過竊古人之糟粕,勉承尊命,潦草塞責而已。何勞老伯過稱!“韓相國道:”太言重了。老夫雖然忝居鄉邑,爭奈年來衰朽,一應賓朋,懶於交接,所以令尊翁也不克時常領教。幸得今日與公子接談半瞬,頓使聾聵複開。不識某何修而得此也。“言未了,那院子忙來稟道:”請杜相公與老爺前廳午飯。“韓相國吩咐道:”杜相公既在房中,便脫灑些何妨,就撤到這裏來吧。“院子便去收拾,攜至房中。韓相國遂陪杜開先吃了午飯,再把桌兒掇到中間,對著杜開先道:”老夫執硯侍旁,就請公子信手一揮。“杜開先欠身道:”如此醜詩,須待名筆,方可遮飾一二。小侄年輕德薄,何能當此重任耶?“相國笑道:”既承佳作,深荷美情,公子若非親筆,不惟見棄老夫,抑亦見薄於袁君也。“杜開先不敢再卻,便把壽軸展開,將前四景一一寫上。韓相國見了,連聲稱讚道:”公子詩才竟與李、杜齊名,字法又與蘇、黃並美。
這正是翰林尊又得翰林子也,豈不可羨!“杜開先道:”老伯大諱,就待小侄一筆寫下何如?“韓相國笑道:”這是公子所題,如何倒把老夫出名?決定要將公子尊諱寫在上麵。“杜開先道:”小侄年幼,恐冒突犯上,明日難免諸長者褒談矣。“韓相國笑道:”公子說哪裏話?不是老夫麵譽,這巴陵郡中除卻公子,還有哪個可與齊驅?請勿過謙,足征至愛。“杜開先道:”既然如此,小侄太鬥膽了。“韓相國道:”不敢。“杜開先遂拈筆向後寫了一行,道:”通家眷晚生杜萼頓首拜題。“韓相國道:”老夫見了公子尊諱,卻又省得起來,昨送來原題紈扇,可曾收下麼?“杜開先假問道:”小侄已收下了。正要請問老伯,那柄紈扇,卻是從那裏得來?“韓相國道:”那柄扇子,敢是公子贈與哪位相知的?前元宵夜,想則是我府中看跳大頭和尚,因此偶然掉下。不期到被恰才出來相陪公子的蕙姿偶然拾得,將來送與老夫。老夫因見上麵寫的卻是尊諱,故就轉送將來,收為聘物。“
杜開先聽說,方才曉得那扇上後寫這首詩兒,卻是相國不知道的,遂俯首沉思,便無回答。韓相國又問:”公子芳齡秀異,獨步奇才,真道是天挺人豪。但不知曾完娶否?杜開先道:“不瞞老伯說,小侄婚事,尚未有期。”韓相國笑道:“公子莫非戲言?難道宦族人家,豈有不早完婚娶的麼?”杜開先道:“果然未有。”韓相國道:“敢是令尊翁別有什麼異見?依老夫想起來,結親隻要門楣相等就好。聞得袁少伯有一小姐,年方及笄,也未議婚。不若待老夫執伐,就招公子做一個坦腹佳賓。郎才女貌,其實相稱。不識意下如何?”杜開先道:“少伯小姐,千金貴體,小侄一個寒儒,誠恐福薄緣慳,徒切射屏之念耳。”韓相國道:“這都在老夫身上。還有一事請問公子,今歲卻在哪裏藏修?”杜開先道:“小侄今年在鳳凰山清霞觀裏。”韓相國道:“原來在那個所在。公子你卻不知那鳳凰山的好處,原是一脈真龍,所以巴陵城中,每隔三四科,便出鼎甲,俱從那裏風水蔭來。隻是一件,那個所在雖然幽靜,爭奈往來不便了些。公子不棄,老夫這後麵有一所百花軒,就通在西街同春巷裏,內中有花軒兩座,盡可做得幾間書房。意欲相留在此,
使老夫早晚也可領教,未卜可否?”杜開先道:“深承老伯見愛,敢不唯命是從。隻因康公子今與小侄同在清霞觀中肄業,卻不好拋撇他。如之奈何?”韓相國道:“莫非是康司牧公的公子麼?”杜開先道:“正是。”韓相國嗬嗬笑道:“公子,那康司牧公向年與老夫同寮的時節,相交最契,至今尚然通家來往。既是他的令郎,這有何難,明日一同請來,與公子同在這裏就是。”杜開先起身揖道:“小侄就此告辭回去,與家尊商議,容覆台命便了。”韓相國一把留住道:“說哪裏話,我有鬥酒,藏之久矣。今得公子光臨,正欲取將出來,慢慢暢飲一杯,敘談少頃。何故亟於欲去,見卻乃爾?”杜開先畢竟不肯久坐,再四謝辭。韓相國便不敢強留,隻得起身送別出門。有詩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