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憐才議款留,百花軒下可藏修。
倘能不負東君意,勤向窗前誦不休。
說這韓蕙姿,得了杜公子所贈的這半幅花箋,悄悄進房,展開攤在桌上,呆呆看個不了。原來花箋上寫的,卻是幾句啞謎兒。這杜開先到底錯了念頭,把個蕙姿隻管認做了玉姿,所以方才寫那幾句,分明要她解悟的意思,哪裏曉得她不甚解悟得出的。坐了一會,免不得攜了,依舊走到妹子房中。玉姿見姐姐走到,連忙站起身來,把笑臉兒迎著道:“姐姐,老爺方才喚你出去代陪那杜公子,他可曾提起昨日送去的那把紈扇麼?”蕙姿道:“妹子,不要說起。那杜公子雖是個年少書生,一發真誠篤實得緊。我姐姐陪了他半日,並無一言相問,倒蒙他贈我半幅花箋在這裏,上麵題著幾句詩兒。
因此特地攜來,與妹子看看。”這蕙姿那裏省得上麵這幾句是謎兒,就隨手遞與妹子。你看玉姿通得些文理,畢竟是個聰明的女子,接將過來,看了一看,便省得是一首詩謎,暗想道:“這敢是杜公子與她有什麼私約了。不免再把一句話兒試她一試,看她怎麼回我。”便對蕙姿道:“姐姐,這首詩上明明說你贈了他什麼東西的意思。”蕙姿哪裏知道,妹子是試她的說話,點頭笑道:“妹子,果然你好聰明,也不瞞你說,我已把那股金鳳釵,贈與杜公子了。”玉姿聽說了這一句,卻便兜上心來,就把那箋上句兒,暗暗的看了幾遍,牢記心頭。蕙姿怎知妹子先下了一個心腹,兀自道:“妹子,倘是老爺問起那股釵兒時節,怎麼回答?”玉姿微笑道:“這有何難,就說是姐姐送與一個姐夫了。”蕙姿道:“妹子,女兒家不要說這樣話。我和你姊妹們雖是取笑,若是老爺聽見,
眼見得前日那把紈扇是個執證了。”玉姿道:“姐姐言之有理。卻有一說,老爺是個多疑的人,設使偶然問起,你道將些什麼話兒答應?如今到把妹子這股與姐姐戴著,待妹子依舊取出那股舊的來戴了吧。”蕙姿連忙回笑道:“妹子既有這樣好情,隻把那股舊釵兒,借與姐姐戴一戴就是。”玉姿道:“姐姐,你不知道。我妹子還好躲得一步懶兒,你卻是老爺時刻少你不得,要在身邊走動的。明日倘被看出些兒破綻,反為不美。”蕙姿道:“妹子所言極是。隻是我姐姐戴了你的,於心有愧。”玉姿笑道:“姐姐說哪裏話,我和你姊妹們哪一件事不好通融,日後姐姐若有些好處,須看這股釵兒份上,也替妹子通融些兒便了。”蕙姿也笑了一聲。玉姿便向頭上拔了那隻鳳釵,先與姐姐戴了,然後起身開了鏡奩,取出那股舊的,也就戴在自己頭上。你道玉姿如何就肯舍得與了姐姐?原來他已貪蓄著一個見識。這蕙姿總然便有十分伶俐,聰時一時,再也思想不到。
正待拿起鏡子,看個釵兒端正,隻見一個女侍忙來喚道:“蕙姿姐,老爺問你取那開後麵百花軒的鑰匙哩。”蕙姿連忙撇下鏡子,也忘記收拾了那半幅花箋,回身便走。玉姿見姐姐去了,微微笑道:“姐姐,姐姐,你卻會得提防著我,怎知又被我看破機關。想我前日的紈扇,分明有心走來藏過,你如今這幅花箋,我卻無意要它,這是現成落在我的手中。如今也待我收拾過了,悄悄走到她房門首去,聽她再講些什麼說話,可還記得這幅花箋兒起麼?”這玉姿就把花箋藏在鏡奩裏,遂將房門鎖上,展著金蓮,即便匆匆前去。有詩為證:
天理循環自古言,隻因紈扇複花箋。
爭如兩下成和局,各把胸襟放坦然。
說這杜開先別了韓相國回來,見了翰林,便把題那長春四景,韓相國款待殷勤的話,先說一遍,然後再談及百花軒一事。杜翰林欣然道:“萼兒,既有韓相國有這片美情,實是難得。卻有兩件,那清霞觀中李道士承他讓房好意,如何可拂了他?那康公子初與你同窗,如何就好撇他?”杜開先道:“那康公子,孩兒也曾與韓相國談及,相國欣然應允。說他原是同僚之子,至今尚然通家往來,卻也無甚見嫌,明日就請他與孩兒同做一處。再者,那清霞觀中李老師那裏,待孩兒打點些謝儀,親自送去,辭謝了他就是。”杜翰林道:“這個講得極是。萼兒,那韓相國這樣老先生,交結了他,大有利益。我與你講,康公子是個沒正經的人,倘到那裏,早晚間言語笑談,務要收斂幾分。大家要盡個規矩,不比清霞觀中,可像得自己放蕩也。”杜開先道:“這卻不須爹爹叮囑,孩兒自然小心在意。”翰林道:“萼兒,你還是幾時往清霞觀去,收拾回來?”
杜開先道:“孩兒讀書之興甚濃,豈可延遲日子?明日就要到清霞觀去,辭了李老師,順便邀了康公子,一同回來。略待兩三日,他那裏灑掃停當,便好打點齊去。”翰林道:“既如此,你明日要行路,可早早進去安息會兒吧。”杜開先便應??進去,見了夫人,又備細計議一番。那夫人也老大歡喜。次日帶了聾子,徑到鳳凰山清霞觀裏。那康汝平聽得杜開先到了,連忙出來相見,道:“杜兄,前日何所見而去,今日何所聞而來?往返匆匆,其意安在?”杜開先就把韓相國請題長春壽軸,相借百花軒,要請他同去的話,從頭備說。康汝平大喜道:“杜兄,這個機會我和你卻是求之不得的。如今那老頭兒既有這條門路,正好挨身進去,慢慢的覷個動靜,那時,不怕那兩個女子不落在我們手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