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寬洪相國衣飾賞姬 地理先生店房認子(1 / 3)

詩:

宦門少小讀書生,嬌養從來不出行。

色膽包天忘大義,癡心挾女縱私情。

憐才宰相胸襟闊,遇父英豪眼倍青。

始信吉人天必相,窮途也得遇通亨。

他兩個出了同春巷,徑投大路,行了好一會,看看到了城門,隻聽得那樵樓上”咚咚“的打了五更五點,但見那:金雞初唱,玉兔將沉。四下裏梆柝頻敲,都是些尋更丐子;滿街衢行蹤雜遝,無非那經紀牙人猛可的響一聲,隻道是相國知風來捉獲;悄地裏聽一下,卻原來官營呐喊大操兵。兩個正混在人叢裏,走到城門首,驀聽得這聲呐震,唬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隻道是韓相國知了風聲,差人追來捉獲,回頭看時,又不見有人趕來。猛想一想,方記得起三六九日官營裏操兵練卒,卻才放下肚腸。連忙出得城來,漸覺東方有些微微發白。你看這韓玉姿,哪裏曾慣出閨門,管不得鞋弓襪小,沒奈何兩步挪來一步,不多時又到了西水灘頭。原來這西水灘下了船,筆直一條水路,直通得到長沙府去。你道此時天尚未明的時節,船上人個個還未睡醒,哪裏見個人來攬載?兩人依著岸走了幾步,隻見就是日前泊那玉鳧舟的楊柳岸邊,有一隻小小漁船在那裏。這韓玉姿到了這個所在,覺他睹物傷情,杜開先也覺傷情睹物。他便凝睛一看,

見那船艙裏點著一盞小小燈籠,恰好那個漁人正爬起來,趕個早市,趁沒有船隻往來,待要下網打魚的意思。杜開先近前喚道:”漁哥,你這隻船可渡得我們麼?“漁人道:”要渡倒也渡得,隻是渡了二位相公的時節,錯過了這個早市,可不掉了一日生意?“杜開先道:”你若肯渡我們,就包了你一日趁錢罷。“漁人笑道:”既然如此,二位相公還是要往哪裏去?“杜開先道:”我每兄弟二人,要到前途去望一個親戚的。“漁人道:”卻是什麼地名?“杜開先道:”那個地名我倒忘記了,隻是那些村居景致還想得起。你且撐到前頭,若見了那個所在,我們上岸就是。“漁人笑道:”相公又來說得好笑,若是撐了十日不見那個所在,難道還是包我一日的銀子?“杜開先道:”就與你十日的錢吧。“漁人道:”隻要講得過,便做我不著,請下船來。“他兩個就下了船,那漁人便不停留,

登時把船撐去。如今正是要緊的所在,其實沒工夫把他去的光景再細說了。且把韓相國來略說幾句,與列位聽著。說這韓相國睡到天明,醒在床上,隻道還是玉姿伺候,便叫一聲道:”玉姿,可睡醒了麼?“原來卻是這蕙姿盡盡伺候了這一夜。他因為前番那次做來不順利,所以再不敢走動,隻道妹子果然不耐煩,便替她承值了這兩個更次。聽得相國喚了這一聲,連忙答應道:”老爺,玉姿昨晚身子有些不耐煩,著蕙姿代她伏侍哩。“相國歎口氣道:”怪她不得,其實這幾日辛苦得緊。多應是勞碌上加了些風寒,少刻待她起來,可喚她來,待我替她把一把脈看。趁早用幾味藥兒,趕散了吧。“蕙姿應說:”曉得。“說不了,隻見一個女侍兒慌忙走來,把房門亂推,進來稟道:”老爺,不好了,昨夜內門被賊挖開了!“相國道:”有怎樣事?內門既失了賊,決然從那百花軒後挖過來的。快著人去問杜相公,曾失了些物件麼?蕙姿你可疾忙去喚你妹子來問她,昨日那內門是怎樣拴鎖的?“蕙姿應聲便走。不多時,院子與蕙姿一齊走到,一個稟說百花軒不見了個杜公子,一個稟說內房裏不見了個韓玉姿。相國聽說,老大吃了一驚,到底做官的畢竟聰明,心下早已明白。便起來坐在床上,歎口氣道:”我也道這內門緣何得有賊來,原來是這小妮子與那小畜生做了手腳,連夜一同私奔去了。終不然伏侍的家僮也帶了去?“吩咐院子:”快去喚他那伏侍的人來見我。“院子答應一聲,轉身便去。原來那具聾子正爬起來,尋不見了杜開先,心下好生氣悶。聽著相國喚他,不知什麼勢頭,連忙走將過來。相國問道:”你家相公哪裏去了?“這聾子原是個耳朵不聽得人說話的,兜了這些不快樂,愈加聽不著了,就把手向耳邊指了一指,道:”老爺,小人是個聾子,說話聽不明白,再求吩咐一聲。“院子在旁道:”老爺問你相公哪裏去了?“

聾子道:”這個卻不曉得。小人昨夜打鋪在他床後,隻聽得晚來咿咿唔唔做了半夜的詩,直到五更天氣方才住口。小人見他夜來辛苦了,趁早起來,打點些點心與他吃吃。隻見房門大開,鬼影都不見了。“相國道:”可曾帶些什麼東西去麼?“聾子道:”別樣物件小人尚未查點,隻是一股鳳頭釵,是他日常間最心愛的,端然還在那裏。“相國聽說了鳳釵,便覺有些疑惑,遂對他道:”你快去拿來我看。“聾子回身,慌忙便去拿與相國。相國把鳳釵一看,罵了一聲道:”好賤婢!分明這股鳳釵是他日常間戴的,可見他兩個不隻做了一日的心腹。“原來這股鳳釵,卻是前番蕙姿贈與杜開先的,那裏幹著玉姿甚事。蕙姿在旁看見這釵兒,好生擔著驚恐。

相國便對聾子道:”你家相公,與我府中一個女婢同走去了。“聾子聽了這句,唬得把舌頭一伸,縮不進去,道:”有這等事?怪見得這幾日夜來睡在床上,不絕的唉聲歎氣。“相國道:”我府中沒了個女婢還不打緊,你家老爺不見了個公子,明日可不要埋怨著我?你可早早回去,稟與你家老爺知道。“聾子答應一聲,連忙回去報與杜翰林得知。那翰林聽罷,心中老大焦燥,便對夫人道:”我那畜生,誰想做了這件沒行止的事,難道這一世再也不要思量出頭?他便去了也罷,終不然韓相國沒了個女侍,明日肯幹休罷了。“遂喚打轎到韓府去,商議尋訪。這正是:若要不知,除非莫為。

霎時間巴陵城裏,個個傳說杜翰林的公子拐帶了韓相國的女侍,逃走去了。杜翰林到了韓府,見了相國,兩個把前事問答了一遍。杜翰林道:”這還是老先生出一招帖,各處尋訪一尋訪的才是。“相國道:”我那女侍,既做個打得上情郎的紅拂女,我學生也做個撇得下愛寵的楊司空,便去了也不足惜。隻是令郎差了主意,既把他看上了眼,何不就與學生明說,待我便相贈了何妨。如今學生出了招帖,外麵人一來便要說我輕才重色,二來隻說我一個女侍拘管不到,被她走了,可不壞了家聲?還是老先生出一個招帖,尋一尋令郎吧。“杜翰林道:”不瞞老先生說,我那小犬原是螟蛉之子,若出了招帖,可不被外人談議?這還要老先生商量一個計策便好。“兩家正在那裏你推我遜,商量不定,恰好那康汝平得知了消息,劈頭正走將來。相見已畢,便把前前後後問了一遍,韓相國也把前前後後回答了一遍。康汝平免不得要在相國麵前說兩句好看話兒,道:”今日杜兄去了,小侄方才敢說,他兩個是當日新正時節,在西水灘頭楊柳岸邊兩船相傍,向那黃昏月下,便以詩句酬和。那時就覺有些不尷不尬的光景,原不是一日的情由。如今他兩個此去,又不帶一些行李,便出了巴陵地界,到得前路,遇到關津盤詰起來,畢竟送還原籍。但有一說,杜兄是個聰明人,決然不做這著迷的事,料來還在城中左右,隱跡在哪一家裏。二位老伯何不趁早著人密訪,必然得個下落。“韓相國道:”賢契所言,果然非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