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締良盟私越百花軒 改喬妝夜奔巴陵道(1 / 3)

詩:

風流才子誰能匹,竊窕佳人絕代姿。

百歲良緣真大數,一時奇遇豈人為。

知音畢竟奔司馬,執拂何妨叩藥師。

魚水相投情意美,女妝男扮別嫌疑。

那正走來的你道是什麼人,原來就是玉姿。這玉姿也正乘著這一個更次的空便,隻道姐姐還在相國房中伺候,因此走來,思量悄悄撬開內門,到那百花軒去,與杜公子談一談心曲的意況。隻道瞞了姐姐,自家以為得計,哪裏提防著姐姐到先在內門首了。她起初時黑洞洞的,月影又照不到,燈光又帶不來,卻不曉得姐姐在此已久。後來聽見問了這一聲,方知就是姐姐。不是她故意不肯答應,其實唬呆了。蕙姿見不則聲,再想不到是她妹子,上前摸了一把,這遭免不得兩下裏要討個清白出來,還躲閃在那裏去。終久玉姿是個伶俐女子,勉強應一聲道:“呀!莫非是我蕙姿姐姐麼?”蕙姿聽了這一句,心下著實一個咯蹬,哪裏曉得妹子也端為著這件而來,不期劈麵撞著。隻道她知覺了些響動,故意暗暗走來瞧破,沒奈何答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玉姿妹子,這半夜三更來此何幹?”玉姿笑道:“姐姐,你便問得我,是我也問得你一句,況這半夜三更,你卻到此何幹?”

蕙姿想得妹子是個聰明的主兒,如何瞞得她過,就把心事對她明說。這玉姿卻比不得姐姐一般老實,如何肯把肺腑的話說與她得知,便順著嘴兒道:“你妹子就是個活神仙,曉得姐姐有些緣故,特來要你挈帶一挈帶。”蕙姿道:“妹子,隔牆須有耳,窗外豈無人,倘被別人聽見,可不泄漏了風聲?”玉姿道:“姐姐,這樣時候,我家裏人哪個不沉沉睡熟,要聽見的,不過是牆外的杜公子。便再講得響些,或者聞得你的聲音,想起那日贈他鳳頭釵的光景,把這扇門兒弄將開來,延納你過去,也不見得。”蕙姿道:“妹子,沒什要緊,我和你嫡親姊妹,卻是一心一意。那些姐妹們都是各人一條肚腸,哪個不要在老爺麵前逞嘴的?若是吹了一些風聲在老爺耳朵裏去,那時,我和你可不奚落在人後了?”玉姿道:“姐姐,說便是這樣說,你卻是一場好事,我妹子悄悄地走來,難道你心裏豈沒一些怪著我的?這時候已是三更光景,倘老爺睡醒轉來,喚著要茶要水,

妹子先要去伺候,你再在這裏尋一個門路兒罷。”蕙姿道:“妹子說哪裏話,我的初意,走將來不過先要探個動靜,然後覷個順便機會。若說那鑽穴相窺,逾牆相從,費這一番擔驚受怕的手腳,去幹那件事兒,我姐姐決不做的。如今就與你同轉去則個。”玉姿道:“姐姐果然便同去了,明日追悔起來,切莫怨著我妹子呢。”蕙姿便不回答,扶了妹子,黑天墨地,兩個扭阿扭的走將轉來。有詩為證:

怨女雙雙弟與兄,春心飄蕩各私行。

誰知狹路相逢處,竊笑人人共此情。

正走到東廊下,忽聽得相國在房中大呼小喚,她兩個都有了虛心病兒,唬得手酥腳軟,上前不好,退後不好。看來蕙姿到比玉姿又膽小些,靠在那廊下欄杆上,簌簌的抖做一團,口內低低對著玉姿道:“妹子,適才我已把老爺房中的燈吹滅了,做你不著,到你房裏看看,有燈快快點一個來。”玉姿也慌了道:“姐姐,這正是羊肉未到口,先惹一身膻。若是老爺問起,如今還把些什麼話兒答應他好?”蕙姿道:“隻說被風吹滅了燈,到你房中點燈就是。”玉姿道:“說得有理。”

慌忙走到自己房裏,拿了一盞燈來,遞與姐姐。蕙姿一隻手提了燈,一隻手遮了風,同著妹子,徑到相國房門外,把原先椅上的那盞燈來點著了,再推門進去。原來那相國是個有年紀的人,叫上幾聲,端然呼呼睡去。她兩個的驚恐方才撇下。蕙姿便走到床邊,揭開帳子,低低道:“老爺,蕙姿來了,敢是要吃些龍眼湯麼?”相國醒來道:“你這妮子,卻在哪裏去,這一會才來?”蕙姿道:“適才風吹滅了燈,因此到玉姿那裏點燈來。”相國道:“我晚來朦朧就睡著了,不曾問得你,把前後的門可曾都上了鎖麼?”蕙姿答道:“都是拴鎖停當的。”相國道:“如此恰好。別處還不打緊,那後麵的內門,緊貼著那同春巷裏,況且如今又把百花軒開了,早晚更要謹慎提防。你可明日去再與我加一道栓兒。”蕙姿應道:“曉得。”相國道:“那燈後站的是哪一個?”

蕙姿道:“就是玉姿。”相國笑了一聲道:“好一個癡妮子,怎麼到站在那燈後呢?”玉姿便走近前來道:“玉姿在此伺候老爺。”相國道:“實是難為了你們姊妹兩個,盡盡在我房中服侍這五六個晝夜。那些妮子們隻好在家吃飯,如何學得你兩個。但有一說,我卻一時也少你兩個不得。雖是別的走到我跟前,決不能夠中意。”玉姿便道:“如今老爺患了這些貴恙,我姊妹二人巴不得將身代替,哪裏還辭得什麼辛苦哩。”相國道:“我卻沒有些什麼好處到你兩個。也罷,待我病好起來,每人做一套時樣大袖稱意的衣服,與你們便了。”蕙姿與玉姿道:“多謝老爺。”相國道:“蕙姿,黃昏那一服藥,卻是你的手熬,我直要到五更時候才吃。你可打點個鋪蓋,就在這榻兒上,與你妹子同睡了吧。”蕙姿應了一聲,便去取了一床繡被,一條絨毯,向榻兒上鋪下,就與妹子一處睡了。有詩為證:

繡衾籠罩兩鴛鴦,一片純陰不發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