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上全線失守,我們在接到命令回援南京後,也撤出了上海西郊。11月28日晚上,我們回到南京淳化鎮時,等待我們的是全套嶄新的棉軍裝和熱乎的飯菜。弟兄們很久沒有吃過熱的飯菜了。我們坐在馬路邊捧著各式各樣的飯盒沒命似的吃著,鹹淡不知道、甜辣不知道,葷素不知道。我們隻知道熱飯菜真好吃。
此時,大兵壓境的南京,還有很都沒有撤走的百姓,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不久前一個被全國各界尊捧為嶽武穆式的人物橫空出世,此人就是唐生智。上海的慘敗,全國一片哀悼驚慌時,此君振臂高呼與南京共存亡,並自動先蔣介石討要南京衛茂長官一職。在我們這個喜歡把全民族的全部命運都寄托在一個人上身上,並且極度善於造神的國度裏,一顆閃亮的政治明星一飛衝天。
我對於唐生智這決定很是厭惡,甚至是說很討厭。
唐生智下令封鎖南京所有通往江北的道路,銷毀船隻,並且到各處陣地演講要全體官,兵和他一起與日寇背水一戰,殲敵於城池之下。此等驚天動地的慷慨陳詞怎不讓人熱血沸騰,甘效犬馬之勞?此時全城空前氣氛高漲,全城乃至全國民眾都認為唐生智定能力挽狂瀾救民於水火之中,南京一役定能定鼎乾坤,名垂青史。
從十一月中旬開始,南京各界市民就自發組織愛國支援隊、醫療隊,在城市各處幫助守軍部隊做好後勤工作,整個城市都在為將要發生的血戰做著準備。29日一大早,我們師接到了到淳化鎮一線布放的命令。吃過早飯,我們團以連為單位在各處尋找已經修葺好的永備工事。
沒過多長時間,士兵們就開始罵街了。由於布防的倉促,南京警備區並沒有賠給我們工事布防圖再加上各處永備工事和大量民居混雜在一起便更難於尋找,於是我們在方圓十幾公裏的地麵上疲勞奔波。等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找到了,眼中看到的國防永備工事讓我們怒火中燒!
狗熊看著上了鎖的暗堡群入口大門破口大罵:“我操他唐生智的祖宗,裏麵藏什麼寶貝了,一個暗堡鎖他娘的幹什麼!”劉長喜說:“把他踹開!”一旁的我一腳上去,大門“轟”的一聲被踹開了,破爛的鎖頭掉了一地。狗熊還在一旁接著罵:“狗日的!你們看看,他們家的雞窩都比這個了的解釋,這什麼玩意,這不得坑死我們啊!”說著,狗熊一腳踏在一個暗堡上頓時塌了一邊。狗熊解氣似的接著罵:“你再看看這個射擊孔,他娘的大的可以裝進一個活人,拿機槍手不得玩兒完啊!還打個屁啊,直接投降完了。”
劉長喜一直陰沉著臉,半天沒說話,太陽穴上的青筋繃得老高。狗熊一個接著一個連著踢倒了十個暗堡,嘴上罵:“狗日的,錢都揣進他媽貪官手裏了。小鬼子一來就他媽全跑重慶去了,就他們命的值錢,我們的命都不值錢。”劉長喜突然罵道:“你他娘的給我下來。”狗熊紮著棒子不服不忿的說:“你沒看見這破玩意兒,一顆炮彈都捂裏啊?上海就死了那麼多人,他們這幫王八蛋想讓我們全交代在這。”劉長喜喊道:“這兒是南京你還能撤到那兒去,你就得死在這,你知道麼?”狗熊哭喪著個臉,說道:“那也不能這樣冤死在這啊!我們的命也太不值錢了,老子跟了你這麼長時間,打仗的時候你見我什麼時候怕過死?可不想冤死在這。”劉長喜忍著怒氣轉過頭對我說:“找些人把這裏加固一下,要快。”
“是。”我點頭後,帶著兩個排的兄弟和支援的民眾把附近的的民居拆了個底朝天,雖然這讓我之後很後悔但當時也沒辦法了。大塊的磚頭、上好的木材都被我們壘了暗堡工事。為了讓機槍得到更好的射界,淳化鎮以外的房屋都要被夷為平地,沒有人有怨言。拆到誰家,誰家的主人都是幫著我們扒了自家的祖宅。甚至有家把五寸厚的金絲楠木棺材抬出來當子彈。男人們幫著我們幹活,女人們給我們做飯,都是自家平時剩下的口糧。珍貴的雞蛋一個勁的往我們懷裏送擋都擋不住。在那個物質稀缺的年代,看到此景我甚是感動。轉過身大口大口的深吸了幾口氣,好使眼淚不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