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闈深處,白紗飄飄,紫金雕龍紋鼎中,香煙屢屢,如夢似幻。白霧盡頭,紫檀木床上,躺著重度昏迷的柔弱女子。蒼白的臉色,失血的雙唇都顯示著她的孱弱。
宣霽已經守候了許多天,隻是都不見她轉醒。將她置於被褥外的手輕輕抬起,從手背到臂膀,到處是觸目驚心的傷痕,一陣心酸。曾經美麗如詩的女子,而今卻憔悴不堪。
敲更的銅鑼聲漸行漸遠,提醒了宣霽又一天的來臨。他已經在宮中滯留三日了。明日就是初八,他和起予約好要過生辰的,他必須回去了。尚賢宮中,上官蝶優雅地斜躺在貴妃榻上,纖纖玉手正由侍女抬著修剪指甲。淡淡幽蘭香不絕如縷地自青龍紋鼎香爐中飄出,更添韻致。
“六王爺剛剛回王府了。”一名年紀尚幼的小太監,誠惶誠恐地向她稟報。
依然慵懶地問道“他有沒有留下什麼話?”上官蝶頭也不抬,望著蓋在身上的蠶絲薄被,金色絲線隱隱綽綽,奢華旖旎。
“沒有,王爺什麼都沒說。”小太監搜腸刮肚也想不出六王爺說了什麼。明明娘娘很美,也沒有訓斥他,可是為什麼他還是覺得可怕呢?比罵他還可怕。
“知道了,下去吧。”上官蝶側首閉目,麵無表情。
“奴才告退。”
初八,是該回去了。隻是,我不能讓你回去啊!宣霽,我現在必須步步為營了。上官蝶手不禁微微顫動了一下,宮女一下子剪歪了,正自惶恐她會責罵,卻見她毫不在意。
宮女戰戰兢兢地剪完後,她揮揮手,所有的人瞬間退出。所有人都怕她,美麗的唇角溢出莫名的笑意,苦澀難當,不可言喻。輕輕撫摸那半枚剪歪的指甲,誰最初不是單純天真,是這個世道太殘忍,善良隻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宣霽,姐姐,我錯了嗎?
宣霽回到王府,府中一片安然。一切都井然有序,忽聞得琴聲悠揚,曼妙歌喉,淺斟低唱。
月皎驚鳥棲不定。更漏將闌,轤轆牽金井。
喚起兩眸清炯炯,淚花落枕紅綿冷。
執手霜風吹鬢影。去意徘徊,別語愁難聽。
樓上闌幹橫鬥柄,露寒人遠雞相應。
來到書房,就見起予正在撫琴。發絲輕垂,隨意披散,烏黑透亮,膚白似雪,朱唇皓齒,娥眉入鬢,頹喪慵懶卻美得驚心動魄,隻是,那種若即若離的空無感越發明顯。餘音繞梁,心曠神怡,眸光相會,黑眸中光芒閃了又閃,最終暗淡,琴聲“錚”地停了下來。相顧無言,皆是百轉千回的心思。
終於,宣霽清咳一聲,道“這可是周美成的《蝶戀花》?”
起予淡淡一笑,隻是笑未到眼底。什麼時候,清如寒潭的雙眸畫上了一層霧氣,憂鬱得永遠都散不開。過了半晌,清潤的嗓音再度響起“我釀了梅花酒,現下可以喝了。”
宣霽釋然,以為她不生自己的氣了,笑道“今日一醉方休。”
正當二人要喚家丁取酒時,劉總管一臉難色地湊到宣霽耳邊,嘀咕了幾聲。宣霽邊聽邊注意起予的反應,見她正在翻看琴譜,調試著琴音,似乎並不太在意也就略略放了心。
隻是聽完劉總管的一席話,宣霽似乎極其為難。他幾度望著起予欲言又止,從來果斷不疑的六王爺第一次出現如此兩難的神色。
最後,起予撇唇冷冷一笑,本來暗淡的雙眸忽然晶亮無比,卻讓人莫名的心寒“你自己決定,我絕對不會阻攔。隻是,如果今日你去了,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你也會去嗎?”素顏如雪,剔透絕美的臉上掛著寒入骨髓的譏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