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龐大柱嘴裏說:這個,不、不、不好呀,郎書記郎山說:我還活著呢,別給我念喪音。

郎山聽得臉都紅了問:有幾個?

龐大柱咽口氣,用手;疑個八字說:八個,都鬧事。我算啦,如果受、受影響,咱五十萬畝,就隻能確保二十點一六萬畝,大約損失百分之五十點。

郎山急了說:行啦,你別多少點多少點啦。你是縣長,你得趕快想辦法呀。

龐大柱說:辦,辦法已經想了,我已經派人下去,要求各鄉鎮幹部全部住在村裏,做,做工作,抓落實。

郎山說:我看咱們縣裏也要組成工作組,分片包幹,責任到人。

龐大柱說:這,這辦法行,我,我這就去落,落實。不,不過,我還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郎山一下就明白他要說什麼,就說:是不是那個永盛種子公司?咱們已經和田園簽了協議,用人家的種子,人家負責技術指導和管理,最後還負責收購那個永盛公司他有這能力嗎?他頭年的種子都沒賣出去,都剩下了,咱們不能用他。

龐大柱咽口唾沫說:這,這個吧,不,不用他也行,可他畢竟也是幹種子生意的,又是唐主任的小子,看看能不能為田園代理一部分。

郎山問:我要是不同意呢?

龐大柱說:那,那就麻煩了,有人把田園都告到法,法院了,說頭年收購延期,致使種子變質降級,要讓田園賠償損失。

郎山說:讓田園賠損失?頭年我沒來,我管不著。

龐大柱說:那,那是。可,可是一,一旦打官司,田園成了被,被告,製種的就心不安,怕秋下又吃,吃虧郎山忽悠一下就轉過個來,沉了一會兒說:讓永盛做代理,就能不告?

龐大柱嘿嘿一笑道:郎,郎書記,您怎麼一下就把窗戶紙給點,點,點破啦,哈哈。

郎山頓時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又覺出自己已經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天呀,莫非自己已經陷入人家早已設好的連環套田元明憑著多年的經驗,敏感地意識到自己眼下已經踏入了雷區。

走在青遠熟悉的老街裏,手機不停地把各方麵的信息送到他這裏來。他有自己的耳目。自從田園公司搞了股份製改革,並從世界最大的美國環球種子公司引來資金進行全方位合作之後,他就覺出必須有自己的情報人員。這些情報人員除了大部分人坐在辦公室裏或從電腦或從報刊雜誌了解全球種子市場的情況,以及親自到國內外種子產地了解本公司需要的東西,還有一些人是在田元明直接控製下,專門研究和了解場麵裏的事。場麵這個詞是田元明起的。原先叫官場,田元明覺得太直白,讓別人聽了好像是什麼特務機構啦,就不那麼叫了。場麵上的事看起來與經營種子毫無相幹,最早田元明也不大明白這裏的聯係,後來他經曆了幾次痛苦的教訓,幾場官司敗下來,數百萬賠款被劃走,他才猛然意識到政治和經濟原來是那麼緊密不可分離。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青遠縣唐文儒的二小子唐成業辦著永盛,如果唐文儒仍然當著書記,你田園的種子怎麼會順利地播到青遠縣的大地裏呢。頭年這個縣的部分種農狀告田園,說收購延時又壓級壓價,本來不是那麼個情況,田元明準備了很詳細的材料,又聘請了北京的名律師,結果一開庭就連著失利,最終敗到二審,好幾百萬就輸進去了,律師連代理費都不要了,說這哪是打官司,簡直是人家聯起手來吃大戶呀。所以,田元明當時就憋了口氣,一定要讓唐文儒從書記的位子上挪挪窩。為此,他鼓動時任副區長的郎山到縣裏去幹一把,一旦郎山動了心,上麵也有這個意思,他又走了些關係,最終促成了這件事。但這一切,他並沒有跟郎山講明,生意場上的經曆告訴他,講明的隻能是最後要定的價錢。為什麼要和怎麼要,是不能和別人講的,講了,他就要失去對你有利的收益。

青遠曾是田元明插隊的地方,隻不過他插隊的名叫杏花河小村遠在一個很偏僻的山溝裏,山地陡得連製種的條件也不具備,否則,田元明肯定不會讓的鄉親失去增收的機會。不過,他基本上是每年春節前,都給那個村送去一些米麵衣服什麼的。他一想起插隊時鄉親們的照顧,他的心就軟下來,頭年輸官司的怨恨也就淡了許多,自言自語的話,就是隻當又扶了一次貧吧。

兩條分量極重的消息

不過,眼下他聽到的情況除了從美國加利福尼亞送到中國口岸的玉米,報價隻有人民幣兩角九分,以及地處河南的中原種子公司新育成的雜交玉米豫王52號今春將大麵積製種,明年肯定在種子市場產生強烈的價格戰之外,他還聽到另一個信息,塞上市人大會準備召開一次特別大會,是專門為秦寶江任市長而開。再有就是唐文儒有可能調到市裏任農業局長。

這兩條消息,分量極重,讓田元明有些吃不消。走到老街羅鍋橋頭,他感到身上無力,想了想,早上的飯好像沒吃幾口。賓館的早點隻有包子饅頭,他不愛吃。他特別愛吃青遠的羊湯和熱爐燒餅。很巧,橋頭就有一家羊湯館。田元明揀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一碗羊湯兩個燒餅,又說多加香菜。此時早飯時間已過,午飯尚不到時,故小館子裏靜靜的,隻有田元明一個顧客。他把手機關上,想想剛才那兩個信息,簡直是太可怕了,秦寶江年輕氣盛,當代市長還能讓他收斂著點盛氣淩人的脾氣,一旦把代字去了,肯定就老天第一他第二了。對田園打進國際市場,他曾是讚成的,但最終田園從行政體製上脫離了農業局,而事實上成為環種公司的一個子公司,是他沒有料到的。換句話說,現在他已經管不了田元明了,田元明這個經理是環球公司任命的,市政府已經無權免他了。以秦寶江的脾氣性格,他一旦大權在握,肯定不會讓田元明這個公司順順當當地經營,肯定給他找點小鞋穿;此外,唐文儒若去市裏當農業局長,這簡直是衝著我田元明來的,盡管田園公司與農業局不是行政體製內的上下級,但黨的組織關係還在,農業局黨組還管著你這的黨委,田元明是黨委書記,你不能不在黨組的領導下呀。此外,農業局負責全市十幾個縣的生產規劃,一般來講,已不搞指令性的,允許你生產什麼不生產什麼,可一旦他要硬管一回,找個什麼借口,不讓各縣搞製種,你也沒法兒。唐文儒一旦當局長,可以想象得出,他第一道令,就是保護地方經濟發展,讓農民購買當地種子公司的原種,從而把田園排擠在外。

羊湯和熱燒餅都送了來。羊湯實際就是羊雜碎湯。雜碎煮熟切得細細的,羊湯要去掉浮在上麵的油,清亮亮的,味道很鮮。盛在海碗裏,放上香菜,炸辣椒則放在桌上,由顧客自取。田元明本來特愛吃辣椒,但這些日子上火,牙根子直疼,使他不敢吃了。桌上還有小壺,盛著醬油和醋。田元明往羊湯裏倒了些醋,拿起一個還燙手的芝麻燒餅,食欲頓時上來。他想,頭一個消息,可靠性較大,二一個呢,虛的成分不小,市裏機構改革已經開始,市裏規定局級(處級)五十六歲,副局五十五,一刀切。唐文儒好像也五十五六了,怎麼可能往上調呢,再者說,當初那麼多次調他他都不走,如今一年比一年老了,他怎麼能舍得離開老窩。

這麼一想,田元明心寬不少,拿起筷子,就吃起來。真香呀!好久沒吃過這麼香的東西啦。整天在飯店裏陪客戶吃飯,山珍海味,吃得膩膩的。可又沒辦法,客戶就是公司的上帝,而且,客戶多,證明你公司的生意興隆。盡管田元明把自己的出場費從一萬升到五萬直到目前的八萬,一張張大額訂單還是讓他不得不出麵。這個出場費可不是給田元明的,而是給銷售部的一個標準,即隻有一次購買本公司不低於八萬元種子的客戶,才能得到有總經理出麵的一次宴請。當然,一次買八十萬乃至八百萬的,也不能加倍去陪。這麼定,是希望將那些小客戶也緊緊拉住,在保證種子質量的同時,還把情感輸送過去,效果很好。但田元明已經打算把標準再提高,翻一番,否則田元明幾乎就不可能在自家吃飯了,愛人沈小麗就更有意見了。

這不是田總經理嗎。

一位中年婦女坐在另一張桌前,神情有些不安地跟田元明打招呼。田元明嗯了一聲,接著吃。他沒有仔細看那人,一是吃得太專心,二是人家是個女的,又是在縣裏,還是少說話為妙。作為一個有些名氣的經理,有時腦門子上就像貼上了標簽似的,走到都能被人認出來。對此的最佳應對方法,就是別把自己當回事,認出來就認出來,該幹啥還幹啥,就不會出麻煩了。

燒餅隻吃了一個,羊湯已經見底,田元明喊再來一碗,櫃上的人說這鍋賣沒了,您得多等會兒。田元明說難道不能快點嗎?人家說再快也得等開了鍋。田元明就想走了,暗想沒吃痛快,留著下回吧。這時,一碗羊湯出現在他麵前。原來,是那個女的把自己那碗端了過來。她說:我還沒動呢,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