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還是老薑辣呀

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了,馬小年說胡局長中午在這兒吃吧。胡局長說我就是再糊塗也不能看不出這火色來,人家田總經理的意思就是讓我到別處去吃。馬小年噔噔跑到田元明的辦公室,見田元明正咕嘟咕嘟喝涼茶水。馬小年說:好家夥,一轉身就不見您啦,胡局長要走,說啥也不在這兒吃。

田元明說:不在這兒吃好,我請他吃水豆腐。不過,你得把他的隨從留下。

馬小年說:胡局長會同意嗎?田元明說:我去院裏等他。田元明的辦公室在二樓,他下樓到了院裏,卻發覺胡局長一個人已經等著呢,田元明笑道還是老薑辣呀,胡局長說你抽完瘋啦,我還以為你回辦公室抹脖子去呢。田元明說抹脖子得去夥房,回辦公室是補充點水,叫老周他們一折騰,我血壓都上來了,嗓子眼直冒煙。胡局長說你冒煙的時候還在後頭呢。田元明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先吃水豆腐吧。

水豆腐原本是青遠鄉下的農家飯,有點特色。做法是新磨的豆腐漿在大鍋裏燒開後,用鹵水點,但要點得較嫩,然後就連湯帶豆腐撈到用柳條或竹子編的小淺子裏,再把淺子放在個盆上,於是豆腐湯大部分就淌到盆裏,而豆腐則含著少許湯,吃到嘴裏格外鮮嫩。吃水豆腐還要配佐料,田元明早年在鄉下時,老百姓家沒啥可做,就是把鹹菜放鍋裏炒爛,有條件的滴點香油,鹹鹹的,名叫鹽精,用筷子杵兩下,就有滋味兒了。眼下城裏人大魚大肉吃膩了,便把鄉下的飯菜搬到餐桌上,沒想到還非常受歡迎。

由於田園公司地處市郊,有水豆腐的那家小館子更像是鄉間小酒店。不過,店再小也有單間,田元明因為常來這兒,店老板就與他很熟,不必吩咐,除了熱氣騰騰的水豆腐和佐料,包括辣椒油、韭菜花、炒鹹菜、醬豆腐,還上來四個小炒,分別是炒白蘑炒蕨菜炒黃花炒苦瓜。胡局長笑道:好家夥,你這全是草料呀。

田元明說:現在是大官吃草,小官吃肉。您是大官,就是上這個。

胡局長說:得啦,你也別恭維我。你回到局裏西裝筆挺目不旁視,可沒見到你又喊又叫又要倒菜。

田元明把酒倒在兩個茶杯裏,和胡局長碰了碰喝了一口說:好衝!啊,對,那是前兩年,那時我心裏沒多大譜兒,不知道這田園能走到哪一步,又一個勁兒讓老百姓告。局裏人都看我的笑話,我心虛,才有意那樣。對啦,我這兩年不那麼打扮了。

胡局長吃著水豆腐說:你也有小兩年沒去過局裏了吧。也對,現在你用不著局裏啦你翅膀硬啦,沒必要再把個小小農業局放在眼裏了。

田元明連忙說:可別這麼說,胡局長,您這是糟踐我。別人說啥我都這耳朵聽那耳朵冒,唯獨您的話,我得銘記在心,道理在這擺著,當年不是您提拔我當經理,哪有我的今天呀。

胡局長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這話我愛聽,說明你這個人不忘本。好,既然這樣,我就明告訴你吧,秦寶江秦市長要抓住小柳條事件不放,要在這上麵做文章。

田元明一仰脖幹下一大口酒:他還要怎麼著,殺人不過頭點地,何況咱也沒做錯什麼,小柳條把旁邊的種農都傷害了,我還沒完呢。

胡局長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抽著煙說:你別急嘛,這裏麵是大有文章呀。秦市長一是要樹立個人形象,為的是在人代會上高票當選。二呢,他還要把咱們倆都壓一壓。再明告訴你,周子信他們確是我安排的。沒法子,秦市長特別關注,希望你自己找個什麼借口,請個假,不參加這次人代會。他的用意很明顯,怕你在會上應合一些反對他的人,投他的反對票田元明緊忙蘸了一塊熱豆腐把嘴占住,他怕控製不住自己。他還很清楚,此時應該聽胡局長把話說完。不過,豆腐很熱,他張嘴一邊往外出氣,一邊點點頭,意思是我聽著呢。胡局長說:你現在是個人物,尤其在農業上,很占些分量。所以,秦寶江他對你就格外加小心。至於我嘛,你也知道,當這個農業局長小溜兒也有十五六年了,在市直,像我這情況的極少,你說,下一步市裏應該如何安排我?

田元明心裏一下就明了,咽不下豆腐就說:起碼應該讓您當主管農業的副市長。

胡局長點點頭說:行,你真是又懂經濟又懂政治呀。沒錯,十年前我就參加過省委黨校的後備幹部培訓班,那時秦市長不過是個副縣長小田,我跟你明講了吧,情況確如你所說,這次人代會將有人事變動,要選一個副市長,而且是主管農業的。

田元明說:那準是您沒跑。

胡局長說:你隻說對了一半。我是候選人沒錯,但我是陪榜的。你猜市裏定的是誰?

田元明搖搖頭問:是誰?

胡局長說:是郎山。你想不到吧。

田元明愣了好一陣,才轉過神來說:不可能吧,他才到青遠幾個月,哪有這麼快的。何況,因為小柳條,秦市長還跟他鬧紅了臉,不可能吧。

胡局長說:這你就不懂。要想用你,你就是當了一天縣委書記,也可以說經過了基層鍛煉,要是不用你,你就是幹了二十年正處級,也能說你經驗不足。我告訴你吧,是馬書記力主提郎山。田元明,如果你還是我的老部下,我希望你幫我過把力,爭取讓我選上副市長。

田元明說:可秦市長不想讓我參加人代會。

胡局長說:那是他的一廂情願,但他不能一手遮天。你放心,隻要小柳條的責任砸不到咱頭上來,你我就啥毛病也沒有,我就敢跟郎山爭一下子。聽說你和郎山關係不錯,你去勸勸他,他還年輕嘛,還有機會,我就這一個機會啦,小田,我敬你一杯。

田元明木木地舉起杯,喝了一後說:我這些年做生意做的,對官場上的事有點那個。

胡局長說:那個啥,你別謙虛,其實你要是不主持田園這一大攤子,你當副市長更合適。小田啊,如果我當上了,你想想,咱倆合手,你有實力,我有實權,誰也得高看咱幾分。好啦,今天就談到這兒。另外,還有個事,你無論如何得幫我,借我十萬塊錢。

田元明立刻說:借錢可以,但最好是讓哪一個公司出麵。

胡局長笑道:滑頭。好吧,我找個公司替我辦。唉,關鍵時刻,光靠嘴不管用呀。

田元明裝作沒聽見,一口把杯裏的酒喝到肚裏。喝完他覺得肚裏辣得很,便問老板酒是假酒吧,怎麼變味兒啦!店老板急忙過來解釋。還好,胡局長忙著用手機找人。後來兩人都不想喝了,就吃口飯回去。送走胡局長和他的部下,田元明腦袋發脹,一個人在辦公室裏瞎琢磨,他想可真是沒有想到呀,一樁事沒了,又出了這麼多事,怎麼繞來繞去把自己給繞進去了,看來想退身都不容易了。得罪了胡局長,小柳條的事他肯定不會幫你。成全了他,又傷了郎山。倘若郎山離開青遠,那五十萬畝種子地又怎麼辦。

有人敲了一下門,但隨後人就推門進來了。田元明有些不悅。他的門是從不鎖的,但公司的人都知道,如果田總不說進,你是萬不可推門就進的。可眼下這個人卻不等田元明說話就進來了。田元明瞥了一眼,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進來的是個女的,而且是熟得很,她竟然是薑小燕。田元明問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薑小燕說是胡局長讓我來的。田元明說叫你來幹什麼。薑小燕說我那兒有筆業務,需要從你這借十萬塊錢,或者轉到我賬上,回頭我還你。田元明說你可以用你的產品頂嘛。薑小燕點點頭說還有一件事您忘了吧。田元明假裝想不起來,說這些天忙暈了頭。薑小燕說我給您提個醒,那是在青遠羅鍋橋喝羊湯時的事。

反××與咱小柳條種大棒子的關係

小柳條村這幾日跟過年一般。孫全勝家裏比集市還熱鬧了。院裏臨時壘的大灶一直火焰不斷,屋裏七八張桌子開著流水席。吃客主要是被請來助陣的親戚,因為擔心戰事再起,光靠小柳村自己勢單力薄,故把這些人一直留了下來。這也就是翻地那天小柳條村咋一下鬧出那麼多人的秘密,敢情都是從外麵雇來的。雇來就得好吃好喝,吃喝的地點設在孫全勝家,但花的是村民大夥的。

憑著秦市長火車上說的四條,孫全勝成了村裏領袖級的人物。但他畢竟與身邊那些頭腦比較簡單的莊稼漢不同,他在小柳條村一片勝利的喜氣聲中,聞到了一點帶有危險性的氣味兒,或者說是看到了不好收場的兆頭。首先是其他兩個村民組有點見好就收的意思了,他們說總不能把地荒了呀,雖然翻了,但翻了壟翻不了種,那些普通大棒子的好大一部分還是頑強地發了芽,小苗已經一巴掌多高了,如此是正常伺。候,正該是耪頭遍的時候。既然縣裏和田園公司同意賠償,不如就坎下驢,趕緊毀種其他莊稼,否則,硬讓這些大棒子長起;來,周圍全是種子田,兩個多月後,大棒子一揚花,就跟壞人強奸一般,一下把人家挺好的母本都串了種,等於把人家給毀了,這麼幹不仁義;再有就是不少村民不願意出錢管飯了,說整天雇這些人吃喝,咱也管不起呀,小柳條是莊稼人生活的地方,不該是刀光劍影誰見誰怕的威虎山。已經有兩戶訂了婚的外村媳婦說啥也退了婚,理由就是小柳條村人太厲害,怕閨女嫁過去受氣;最讓孫全勝心裏不安的,是有消息說大柳條村和柳河鎮其他的製種村正在搞聯合,要製裁小柳條,法子多著呢,比如集市上的攤點,不再給小柳條村民了,小柳條的車馬再經過人家的村裏,就攔著收費,不然就不讓走,此外,還熬有不少損招子呢,其中就包括傳出風去,遠近的閨女都不往小攀鬻柳條嫁繆孫全勝的媳婦梁桂花是個過日子的人,就偷偷跟婆婆把自激己聽到的看到的說了。全勝的娘早沒了老頭子,就守著全勝這淵一棵苗,聽了就把全勝找到個沒人的地方說:兒子,鬧鬧就溯行了,到啥時候也得做個好老百姓,跟人家當官的鬧,早晚是翳胳膊擰不過大腿。鏨蒸孫全勝對他娘還挺孝順,不急不惱地說:娘啊,您別溺怕,這會是大腿,他們都擰不過咱們。藜他娘說:拉倒吧,莊稼人到啥時候也是個泥腿,架不住鬟黧擰,一擰就碎了。

孫全勝說:要是光咱就碎了,咱後麵還有人支持,他們是粗腿,是鐵腿,有他們,咱就沒事。

他娘說:粗腿,鐵腿,他自己啥都不怕,那有啥勾當讓他自己幹就是了,還用你於啥?小子,你可別讓人當槍使呀。

孫全勝愣了一下,心裏說老娘還真不簡單,還能把話說到點子上。他眨眨小眼睛說:放我不會讓人當槍使,哼,我還想拿他們當槍使呢。

孫全勝口袋裏的手機嘟嘟叫起來,他緊忙掏出來。他娘說一天到晚你揣個蟈蟈籠子似的東西,煩不煩人呀。孫全勝揮了一下手,就跑了。他聽出是唐成業的聲音,但跑著沒法說話,等到蹲在一個破豬圈外,才要說話,那邊還就掛了。好在他知道號碼,又撥過去,唐成業一張嘴就沒好話:我說你咋啦!呼哧呼哧光喘氣不說話,割去你那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