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山說:你們畢竟都是青遠的幹部,他不會難為你的。
龐大柱說:問題,題是,我不想順著他幹,我跟你幹這段,我變了,我想要幹,就,就得把良心放平了幹,要,要麼就不幹……
郎山還是頭一次聽龐大柱說這些話。如果不是在這兒,他真要緊緊握住大柱的手,痛痛快快地說說心裏話。說實在的,他多想在那麼一種同誌之間毫不猜疑的氣氛中工作呀。新世紀已經到來了,有多少大事需要我們去千,恐怕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時不睡覺,也幹不過來呀!隻可惜,紛繁複雜的現實不容你撲下身子去幹呀……
從樓下匆忙上來幾個人,是胡局長、宋軍、趙誌宏和孫全勝。郎山心裏一動,上前問:你們來啦,那個……大田呢?
宋軍臉色沉沉地說:田總,他出車禍撞死了……郎山頓時就覺得天旋地轉,一句話沒說出來,身子一軟就倒了。大家趕緊把他抱住。這時,馬書記開門找郎山、龐大柱迸去,一看來了這些人,就讓大家都進來。先給郎山喝了點水,又用涼毛巾擦擦臉,郎山清醒過來,他的眼淚也就流下來,他說:大田怎麼會死呢!他怎麼會死呢!一定要查出真相,肯定是有人害他,昨天晚上,就有幾個人扮成警察,硒了他的車,才逼得他和小薑跳樓跑了……尹慶生說:小郎,你冷靜一下。郎山說:尹書記,我真想冷靜呀,這多半年,人家不讓咱靜下來呀!你要想幹,就得按人家規定的道走,甚至跟他們搞邪門歪道……
尹慶生說:你的事咱回頭再談。馬永安對胡局長說:說說你們的情況。胡局長說:上孫全勝說吧。孫全勝說:我揭發,以前和現在,小柳條鬧事,主要都是唐家爺倆煽動的。昨天晚上,唐成業親自來小柳條,給我錢,讓我帶人去北京,還讓扛著棒秸,說那麼著影響大……馬永安問:你能說出實情,很好。不過,他把錢都給你/,你為什麼還要揭發他。
孫全勝說:他一早又給我來電話,說再單獨給我一萬塊,讓我不能跟任何人講,就說他一直到天亮都住在我家。我不知咋回事,還問他你住我家,我家就兩鋪炕,一鋪是我老娘,一鋪是我和我媳婦,我說你住哪兒。他說和我住一炕,我媳婦和我老娘住。我一聽也說得過去,就答應。可那會兒我聽說那位省長一早在縣城給砸了,我就琢磨這跟唐成業和我說的是不是有關係。他明明沒在我家住,卻讓我打證明住了,要是在法庭上,這就是做偽證呀,我知道這也是犯罪,我不想為他背黑鍋,我就給胡局長說了,胡局長馬上就帶我來了。馬永安問:唐成業幾點離開你家的?孫全勝說:兩點三十五分。
馬永安問:你怎麼記得這麼清?孫全勝瞅瞅眾人說:我也不怕你們笑話。他給了錢以後,我挺高興。再有呢,我每次出門前,都要和我媳婦辦一回事,省得到外麵想。所以,他一走,我就把我媳婦弄醒,我媳婦不願意,說都幾點啦,我順便就看看表,兩點半過五分……宋軍說:從小柳條到縣城,用不了一個小時。馬永安說:就衝他煽動他人鬧事,也該把唐成業控製住。
趙誌宏上前跟馬永安說些什麼,馬永安讓孫仝勝去別的房間裏等著。孫全勝說我的人都回村啦,不僅不去北京,連市裏都不去了,可別抓我呀。馬永安笑道不抓你,是要你把你說的寫下來。孫全勝這才跟秘書走了。他剛出屋,趙誌宏就掏出個信封說:這是錄像帶,錄了些非常有趣的事,請領導過目。
馬永安點點頭,問宋軍:你都準備好了嗎?宋軍點點頭:都安排妥了。馬永安看看尹慶生,尹慶生說:行動吧。秦寶江突然推門進來問:那個田元明抓住了沒有?胡局長說:撞死了。
秦寶江說:哎呀,怎麼讓他死了,又斷了一條線索呀。尹書記馬書記,我建議立刻派人去查封田園公司的賬目,這樣可以盡快把田元明與蘇友來之間的交易搞清楚。
馬永安說:下一步該怎麼做,尹書記會有安排。對啦,我剛才接到省政府辦公廳的一個電話,要你去參加會。秦寶江說:我請假了,讓旁人去。
馬永安說:看來上麵不同意,所以,人家直接打電話給我。
尹書記說:老秦,你去開會吧,開會也很重要,這裏的事有我們呢。
秦寶江點點頭說:好吧,我安排一下,馬上就走。他下了樓,坐在車裏抽煙,秘書小黃和司機都不敢問走還是不走,因為他們看出秦寶江的臉色不對。當宋軍和公安局的幾個人從樓裏出來,秦寶江對小黃說把宋局長叫來。小黃噔嗜跑過去,但奇怪得很,小黃並沒叫住宋軍,宋軍等人分乘兩輛警車揚長而去。小黃冋來緊張地說宋局長說有急事。秦寶江說你沒說是我叫他嗎。小黃說我說了兩遍。秦寶江氣得大吼一聲:回市裏!
就在秦寶江的車開出城不久,宋軍的警車又丌廣回來,隻是車裏多了個人,這人頭上纏著繃帶,一隻胳膊吊在胸前,下車後就隨著宋軍上樓,進了尹書記他們的房間。此時,郎山還不依不饒地向二位書記發火呢,說必須有人為田元明的死負責任,還說我不幹這個縣委書記啦,我得為田元明伸冤……
馬永安笑了:郎山呀,你對田元明的一片真誠,令我們感動。問題是……對啦,你看看你身後是誰……
郎山回頭一看,田元明一副慘相靠著屋門在對他笑,田元明說:別盼我死,我還沒活夠呢。
郎山上前扶田元明坐下,輕輕摸摸田元明的胳膊問:折啦沒有?
田元明說:反正不給使喚了,還好,這腦袋沒碰兩瓣兒……
郎山瞪著趙誌宏:幹嘛騙我?趙誌宏說:這都是二位書記安排的。馬永安說:田元明,你說吧。田元明說:當務之急,快抓住金彩鳳,她手裏有蘇友來的款子,絕不少於五百萬。另外,還要傳訊何老板,如果有人向蘇友來行賄,必然是他。至於唐成業嘛,讓宋局長說吧。宋軍說:為了不打草驚蛇,前一段對唐成業販運搖頭丸一事沒馬上動手,經查,這些毒品與武連升經營的山間別墅裏的人有關,薑小燕就曾經被關在那裏,此次扮成公安人員襲擊田元明,並用載重車撞田元明,有可能都是武連升幹的,駕車司機正在審問中,如果不是我緊跟在後麵,那司機就跑了,接應的車早就在一旁等著。
田元明說:老宋,你裝得也太像了,他們不撞我,你也得給我攆溝裏去。
宋軍說:對不起啦。不過,那時我拉響了箐笛,大長車在撞的同時就踩了刹車,不然,就壓扁了吉普。
田元明連連點頭說:對對,我說怎麼大卡車撞完就不動了。
郎山急了,擺擺手說:這些事擱以後再說吧。尹書記,馬書記,快安排下一步的事吧。
馬永安說:都安排妥了,秦寶江和武連升到市裏必然要見麵,可能還要商量對策,還要打聽大田死了沒有。屆時,自會有人要找到他們,實行雙規。青遠這裏呢,估計這會兒已經將涉嫌人拘留了……
尹慶生說:對啦,北京那邊也有消息了,那位姓薑的女同誌,在省裏的同誌護送下,已經往塞上返了。
田元明的眼淚滴了下來,他真想和誰擁抱一下,但他的一隻胳膊卻無法動彈。他讓趙誌宏給薑小燕打電話,薑小燕說那個手包我保存得好好的,一定完璧歸趙。田元明說直接交給市領導吧。隨後,他又給馬小年打了個電話,問公司的情況,馬小年說紐約環球公司發來傳真,總經理霍克近日將來田園公司考察,總公司有意把亞洲種子供貨的業務全部交給田園公司,還有意讓田園公司擴大在非洲的銷售量……田元明的眼裏一下子就現出非洲那幹旱而又廣闊的土地……
馬永安讓旁人離開一下,他對田元明說:省裏市裏都支持你的工作,你的田園景區應該是塞北農村的樣板呀……田元明說:我會抓緊幹的。
馬永安說:沒有蘇友來的投資,你幹得了嗎?田元明說:本來也沒指望他們,何況,我根本就沒打算在景區裏修廟。
馬永安笑道:還有件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有不少同誌推薦你競選副市長,你怎麼想?
田元明說:謝謝大家的好意。嫂索可濼爾說網,看最哆的言清女生爾說我不想離開田園公司,更不想離開製種這個行業……說出來您別笑話,我小時候可能給餓怕了,我做夢都想多打糧食,少打架……馬永安問:你餓了吧?
田元明說:裏喊:郎山,給我弄飯吃!
他推門站在樓道我都快餓死啦,快。
真的,胳膊疼得都忘了。你吃飽啦,就不管旁人啦。
秋陽明媚,長空碧藍,塞北山地一片金黃色。田元明邊開車邊打手機,沈小麗眼盯著前方的山道說:你還有完沒完,頭一次跟你出來,你再把車開到溝裏,咱可就一窩端了……田元明把手機放下說:放心吧,我的老婆,武連升用拉沙子的車撞我,都沒把我碰咋著,這平整整的山道,我閉眼開,都跑不偏。
沈小麗說:吹牛吧你!當初你讓人家差點把腦袋都砸漏時,你那能耐跑哪兒去啦?
田元明一手扶方向盤,一手摸摸後腦勺,不由地歎了口氣說:哎,說真格的,這幾個月,可真是夠我受的。怎麼熬過來的?簡直是做夢一般呀……
沈小麗說:既然你知道這罪不好受,幹啥放著副市長不當,還非得跟這種子玩標,我看你還是記吃不記打,好了瘡疤忘了疼。
田元明嘿嘿笑了兩聲,摸過一根香煙,當然還是牌,用車上的打火器點著,深深吸了一口,然後看噴出的煙嗖地從車窗飛出去……他已經跟沈小麗解釋了多次,他不想再說了。在兩個月前召開的市人代會上,盡管他事先再三推辭,還是被選為副市長。那次會的情景令塞上的許多幹部終身難忘,由於秦寶江涉嫌受賄,且數額巨大,觸犯刑律,被代表們依法罷免了代市長職務。同時,武連升因開設賭場及涉嫌毒品交易綁架殺人等,已被公安機關收審。代表們心中的閘門終於一下子打開了,除了對秦、武二人××行為做了揭發批判,更多的是對塞上的經濟發展提了許多寶貴的意見。馬書記及省裏新派來的並已當選的新市長不失時機地做思想工作,把大家的積極性調動,起來。但上任後的田元明的心裏負擔卻越來越重:他對每天開會講話很不適應,尤其是迎來送往賓館飯店不斷宴請,更是苦不堪言。他做夢都想看到空氣清新的田地裏,親手去撫摸各種優質品種所結的果實。盡管不少好心人再三講,多少人盯看這副市長的位子,你如今坐上了,這輩子隻要不犯大錯,就沒有任何風險。但田元明還是犯了倔勁兒,他毅然寫了辭職報告,並和馬書記和新市長多次說了自己的真實想法。終於,他的申請得到了批準。同時,市人大常委會按市委的提議,決定郎山同誌為副市長。此時,一身輕鬆的田元明特意帶沈小麗到青遠的柳河鎮來接郎山。本來,郎山是要悄悄地回市裏。但代縣長龐大柱非要搞個送行的場麵。郎山拗不過,隻好答應,可他靈機一動,說要送就去柳河鎮送,看看五萬畝豐收在望的種子田,再看看大柳條小柳條的村民。
小柳條的村民默默無聲地站在村口,被翻種的五百畝穀子已經收割,空曠的田地在四下如林如海的種子田包圍下顯得格外醒目。由於某些區域受災,全球玉米種子產量銳減,價格大幅度上漲,青遠一下抱了個大金娃娃。小柳條村民縱然有前期的補償及後期種穀子的收益,仍不及周邊製種的村民收入多。但現在他們很平靜,隻有幾個人和郎山、龐大柱還有趙誌宏等人說什麼,氣氛有點沉悶。
田元明的到來,使場麵變得活躍了。孫全勝喊田大個呀田大個,鬧了六夠你還是把我們給逗啦,特別是把我給坑啦,到現在我還拉不少饑荒呢。田元明笑道我這會兒腦袋還疼呢,虧了是土坷垃,要是石頭就把我砸死了。孫全勝說可不是嘛,那姓蘇的怎麼樣了,他可是讓石頭砸的,聽說是唐成業那小子幹的……郎山瞅瞅田元明,趕緊說:算啦,咱不提過去的事。不管咋說,你們今年損失不小,我和田總商量,準備給你們開發個新項目,規模不大,但受益肯定不小。
孫全勝等人愣住了,半晌孫全勝才說:田總,你不記恨我們……
田元明笑道:哪兒的話呀,隻要你們增加收入,我們就高興。這次,我們準備把一種名貴花的種植,一點點推廣開,這花名叫蝴蝶蘭,市場價格很高,當然,伺候起來也費勁兒。
梁桂花說:咋也比把孩子養大省勁兒吧。沒問題,我們不怕費勁兒。
孫全勝說:閉嘴,哪兒都有你!一個老娘兒們瞎摻和啥。
梁桂花說:沒老娘兒們哪兒來的你,你要啥能耐。有能耐把那些饑荒給我堵上。村民們開心地笑起來。
郎山或多或少有點不自在,畢竟副市長這個位子是人家田元明讓出來的。他把田元明拉到一邊說:你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倔……
趙誌宏過來說:他從小就這麼倔,不能當幹部,選小隊長他都不幹,就想幹自己願意幹的。郎山說:可你現在有風險呀。田元明說:我這會兒倒覺得有點風險好。人有壓力,勁頭也就來了。我想先把蝴蝶蘭在青遠這兒種一些,由薑小燕投資建種植大棚……
龐大柱站在不遠處說:人,人家田總想,想得遠,開,開發新項目,還成全了我們縣種,種子公司。郎山問:對啦,薑小燕呢?
龐大柱一指路上:來,來啦。薑小燕從一輛紅色小轎車裏下來,到近前就拉住沈小麗的手,說聽說你跟著徐工程師搞蝴蝶蘭,太好了。沈小麗也是剛去,大田不管我,徐工那招人把我招去了。薑小燕說那太好了,往後這項目咱就一塊兒幹吧。
郎山說:你們別淨說悄悄話,還是跟村民說說怎麼幹吧。
薑小燕說:這可不是幾句話能說得清的,回頭我跟小麗留下,跟他們商黿。田元明,你放心,晚上我保證把嫂子安全送回家,中不?
山元明臉紅了一下說:中,我放心。於是,郎山和鎮長劉爽、村主任陸人富及孫全勝等人又說了說要搞好團結,千萬不要和小柳條的村民過不去的話,就往路邊走,說我這就去市裏啦。龐大柱說咋也得吃了飯走。郎山說這個時候不吃啦。趙誌宏問這是什麼時候!薑小燕悄悄說:唐文儒在看守所得了心肌梗,死啦。趙誌宏問:啥時?
薑小燕說:昨天夜裏。剛才我就是讓金彩霞給纏住了。她說老頭子和兒子都進去了,這日子她沒法過了,她讓我無論如何要回一對什麼清朝的瓶子……什麼瓶子?我也不知道呀?
郎山說:那隻能去問金彩鳳了。田元明問:她怎麼樣?
郎山說:聽說態度不錯。蘇友來神誌不清,有她的交待,問題查得挺快。算啦,我就不在這兒吃飯了。老龐呀,你也回縣吧,說不定這會兒金彩霞知道了,有些事還得你做主。龐大柱點點頭,大家就一起到了車旁。趙誌宏說薑經理這車挺漂亮呀。薑小燕說已經查清,縣種子公司不僅不欠永盛的錢,永盛反欠我們不少,法院把他們的車抵給我們,那一抨萬也追回米了。不過,這車不能下鄉,我馬上就要賣了這車買吉普,那麼著,山溝裏也能去。田元明忽然想起了杏花河,他說:郎山,我不陪你啦,我去趟杏花河,那裏杏花長得那麼好,我佔計要是種別的花也準能成。
趙誌宏說:你怎麼又盯上種花啦,不怕影響了你的種子。
田元明說:種子要種,別的也要搞,要不然,就打不開市場。我走啦。他說著上了車,加大油門就躥了下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莊稼地裏。
一年以後,田元明已是田園亞湖種子公司的總裁,其公司股票已經上市。田園公司的業務遍布全球。田元景區則成為中國北方集農業開發及旅遊觀光為一體的新型景區。郎山在副市長的位子上幹得很有成績。薑小燕的縣種子公司在花卉種植上有了大的發展,經濟效益很好,同時,縣種子公司已加盟田園亞湖種子公司,並有了自己的製種基地。沈小麗和薑小燕的個人關係很好,沈小麗已經給薑小燕介紹了好幾個男朋友,最後這一個正在談著,情況良好……
蘇友來一直神誌不清,檢察機關的逮捕證和公訴書都準備好了,考慮到他不能接受詢問,隻好等一等。省人大常委會已免去其副省長職務。秦寶江認罪態度較好,積極退賠,判有期徒刑十五年;武連升對抗情緒大,拒不交待毒品的來源等重大問題,判有期徒刑二十年。金彩鳳(慧淨)判有期徒刑十二年,唐成業死刑緩期二年執行,唐文儒因病在押期間死亡,免於刑事追究……
2002年3月29日一稿
2002年4月10日二稿
2002年6月27日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