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像七姐家諾白。”
諾白是隻貓。
阿隆毫不客氣地哄笑而出,顧刀到底年幼微微漲紅了臉,常年做活的小手磨出了繭子,此刻竟不知放哪兒,最終捏住了自己衣角。“好了好了,我這小子臉薄,你們可就別逗他了。”
“知——道了,阿隆大叔!”女子們便嬌笑著跑遠了。
這藥鋪子裏便隻剩阿隆和顧刀兩人,顧刀微踮著腳燒上一壺水,給阿隆衝了杯粗茶。男人的手指磨在土杯口上,燙水順著喉嚨滾下,暖了腸胃。顧刀便又打整著一旁草藥,微微茶香從屋子裏散開抵去了苦味,等顧刀掃完了灰塵就差抹桌子的時候阿隆招了招手。
“過來,刀小子。”
顧刀便搬著一矮凳乖乖坐了過去。
“這又是大半年的了,你一直在我這兒做工,也不是拜師,對不對?”
“阿隆大叔。”顧刀小手搓了搓衣角抬著頭,眼裏還是那一片亮晶晶的希望,“我不是拜師,這大半年的我也不要報酬,這草藥我也會自己學——”
阿隆打斷了他的話,“你若是要報酬,一份草藥我給你幾許錢,幫了這麼久的忙,我給你一塊銀子也不是問題。”在這裏一塊銀子都夠一家庭半年溫飽了,顧刀眼睛黯了黯,再抬頭可憐兮兮地看著阿隆。
“叔,我阿娘她那病,你也知道。”
“雪葉這藥太稀罕了,就算是你前兩天深入山林采的那味五鳴,再加上這一年雜七雜八和幫我打雜的事情,也抵不過。”阿隆眼裏閃過些許笑意,這孩子太過沉穩,這時候倒格外可愛,惹得人忍不住逗了再逗。
“噢……”要錢啊,顧刀仔細扳著手指算了算,五鳴那東西聽起來很珍貴,他打算再跑幾趟林子。一個響指鏰兒在他腦門上,惹得痛呼一聲。原來是阿隆從懷裏掏出了一個沉木盒子湊到他麵前,平日裏淩厲的眉眼緩了些許,“喏,拿去吧,不逗你了。”
驚喜來得太快,顧刀隻覺得像是過年的時候突然看見了一錠金子。阿隆隻覺得好笑,這孩子雖然聰慧老陳,可見過的市麵到底太少。一錠金子可不就是他能有感覺的最大數目了嗎?這雪葉可不是比金子還要貴上許多,也是他阿隆不圖這點本事,也心疼這孩子,非常有天分。
那竹林邊上的顧女子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謝謝大叔!大叔我阿娘她今天包肉餃子,我待會兒去捉兩條魚帶些蝦、河貝回來,您來我家吃飯吧!”
顧刀立馬把盒子緊緊抱在懷裏,嘴上這麼說,心思裏全是他那眉眼漂亮溫柔的阿娘,他最喜歡他阿娘那身竹的味道,睡著都香。
“免了,你叫你阿娘給我曬上兩小包竹葉茶就成,唉,那香味——”
他也想著阿娘那茶,咂了砸嘴便護著盒子一碰一跳的跑了出去,稍有不慎撞到了門口正欲進來的鐵匠,人也衝他善意一笑囑咐他走穩。喝著茶男人的眉眼平和,倒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喊住那雀躍的孩子,“刀小子,你真的不願意拜我為師?”
“啊?”顧刀紅著臉亮閃閃地看過來,圓潤的眼裏滿是欣喜,顯然還沒回過神,愣了愣,“噢,拜阿隆大叔你為師事兒啊。”
“我阿娘給我取名叫顧刀,大叔你也叫我刀小子,那我想,我便是要學刀的。”想到此顧刀認真點了點頭,“要學刀的。等我把大刀舞得虎虎生威,就能保護阿娘和村子啦!”
阿隆不禁嗤笑一聲,最後搖了搖頭,罷了,這孩子到底和我無緣。他想起後院裏塵封的家夥,陪伴了他走過很多個年頭,這時候身上也多了些老氣,不像四十壯年的人。而他又哪兒止四十呢?
蠟燭慢慢燃燒在屋子裏,藤椅一搖一搖哄著男人,一點兒煙草在空中嚼爛了,又或者放在煙杆那頭點燃了悠悠呼出口氣。學刀,他見過太多用刀的人,正派好像總覺得其沒劍正氣,這刀到底更似莽夫,其實也就說得是男兒氣概,女子不太善用罷了。揮刀的人也不可能像個書生一樣,刀功是男子霸氣血性。
顧刀這個名字並不太好,雖說非劍之利器傷人傷己,但總歸血氣太重,卜卦的老人看著顧刀那小子總是連連歎氣,命硬也克親。耳畔又響起刀小子在學堂那木屋裏念書的時候,人總是先學的那些好弄風雅的東西,一個字一個字吐得清楚,又滿臉茫然的不懂,“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我又謂你何求呢,刀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