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朵笑起來:“聽你這麼一說,網絡簡直是像毒品了。”
普克認真地說:“對某些人來說,這個說法並不過分。網絡可以轉移人的痛苦和焦慮,麻醉人的精神,使人忘記現實生活中的種種苦悶,令人上癮。現在已經有很多調查結果表明,因為網絡而上癮的人,並不比被毒癮控製的人更幸福。”
米朵問:“真的會上癮麼?”她轉過臉去看屏幕,屏幕上剛剛下載的一個動畫笑話開始運行,一個古怪的小人在屏幕上又說又跳,配合著滑稽的音樂,講了一個令人捧腹的笑話。
米朵情不自禁哈哈大笑,普克在旁邊看著米朵,臉上流露出說不清是喜是憂的表情。可很快地,他也被屏幕上的動畫笑話逗得笑起來,暫時地忘記了他要提醒米朵的話。
米朵送普克走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半了。
普克站在門口,看著米朵說:“你該睡了,眼睛通紅的,別影響了明天上班。”
米朵說:“真是的,明天上午我還有一個手術呢。”
普克笑著說:“剛才看你那麼著迷的樣子,我真有些擔心會把你領入歧途。”
米朵有些迷惑:“可現在都說,在二十一世紀,電腦已經是一個人生存在社會中必須掌握的四種基本技能之一了。像我這樣的電腦盲,還不該抓緊時間掃盲麼?”
普克想了想,微笑著說:“米朵,我們認識這麼久,我一直沒有問過你,你平時的生活是不是很寂寞?”
米朵坦白地說:“我想,應該可以這麼說。雖然我並沒有特別地考慮這個問題,不過我想那是因為我已經習慣這種寂寞日子了。”
普克沉默了一會兒,說:“你總讓我覺得很親近,我想,可能就因為我們的內心實在太相似了。”
米朵聽了普克的話,沒有作聲。他們一裏一外地站在門口,互相注視著對方,眼睛裏都隱約流露出某種難以言述的情緒來。
普克又說:“你相信麼?有的時候,越是內心珍惜的人,越是不敢輕易靠近。”
米朵凝視著普克:“我明白,因為距離可以保持自己和別人不受傷害。”
普克默默地注視著米朵,好一會兒,他微笑起來,向前邁了一步,低頭在米朵的額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然後說:“米朵,我心裏真的很珍惜你。”
米朵點點頭說:“我也一樣。”
普克柔聲說:“早點睡吧,等我把手上的案子結束了,我就來找你。”
說完普克轉身向樓下走去,米朵站在門口看著普克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時,才回到房間關上了門。她站在門裏想了一會兒,發覺剛才的場景似曾相識。那是她和普克相識不久時曾出現過的場景。米朵送普克出門,他們在門口說話,米朵盼著普克能夠吻她,可最終普克還是什麼也沒做地離開,米朵也因為內心積蓄多年的困擾而無法向普克表白。不同的是,這一次普克吻了米朵的額,而米朵的心裏,似乎也並沒有那一次的惆悵和壓抑。
米朵走回到臥室,電腦還沒有關,但已經從網上斷開連接。米朵在電腦前站了一會兒,電腦上的時間顯示此刻已經是淩晨三點鍾了,可米朵的眼睛灼灼閃亮,幾乎沒有一點兒睡意。她猶豫再三,還是在電腦前坐下,又開始撥號上網。
米朵知道明天上午她還有一個手術,現在真的應該上床睡覺了。可有種奇特的誘惑在蠱惑著她,使得她像失去了以往的自製力一樣,被拉到電腦前坐下。
米朵下決心似地自言自語:“十分鍾,就十分鍾。”
十分鍾過去了,半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窗外進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米朵終於關上電腦時,已經是淩晨五點鍾。她起身走到窗前,揉著有些疼痛的太陽穴,覺得頭腦裏亂糟糟的,被形形色色的內容充滿,卻又清理不出一個頭緒來。窗外一片黑暗,東方的啟明星異常明亮。米朵忽然覺得很恍惚,這個世界多奇妙啊,它充滿了無窮無盡的表現形式——物質的,精神的,有形的,無形的,真實的,虛幻的。一個生活於其中的人,是如此的渺小,孤立,無法掌握和控製自己的命運。
米朵想起了自己在網上的網名,她給自己起了一個充滿樂感、聽上去既快樂又簡單的名字:哆來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