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華從夢裏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了。陽光從沒有拉緊的窗簾縫裏透進來,投射在地上,光束中有細小的浮塵在遊動。雷明華躺在床上,神情漠然地看著那些上下飛舞的浮塵,好一會兒沒有挪動身體。
又躺了十幾分鍾,雷明華才從床上起來。在衛生間裏,她邊刷牙邊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一頭長發被睡得亂七八糟,眼睛微微有點兒浮腫,臉色也顯得蒼白而憔悴。她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厭惡,不再看鏡子,很用力地刷牙,吐出漱口水時,看到雪白的泡沫裏混雜著淡紅的血跡,不由盯著那絲絲縷縷的血跡出了一陣子神,忽然間又醒過來,接著洗完臉,走回到臥室。
從冰箱裏找出一瓶鮮奶和半個麵包,雷明華沒滋沒味地當成早餐吃掉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雷明華似乎找不出什麼可以做的事情。常遠早就上班去了,兩室一廳的居室裏隻有雷明華自己,沒有什麼聲音。空調還沒有修好,室內的氣溫很低。為了驅遣房間裏那種沉悶的寂靜,雷明華打開了收音機,聽到自己電台裏另一名主持人正嬌嗲地主持著一個熱線點播節目,不禁流露出厭倦的表情,很快又把收音機關上了。
裹著一個厚厚的披肩呆坐了一會兒,雷明華忽然想起什麼,從座位上站起身,走到電話旁想打電話。撥號前,她猶豫了一會兒,隨即還是撥了一個號碼。等待電話接通的幾秒鍾時間裏,她的表情說明她對接通這個電話並不抱有希望。因此,當電話裏傳來一個男人略顯溫柔的聲音時,雷明華情不自禁地吃了一驚,沒有及時回答對方的問話。
“喂?”對方又問了一句。沒錯,是那個雷明華已經十分熟悉的聲音。
雷明華在短暫的不知所措之後,幹脆地說:“我是明華,是你嗎?”
對方顯然並沒有料到是雷明華的電話,遲疑了一下,說:“是我。”
雷明華忽然又不知該說點什麼了,等了一下才說:“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我隻是想試試還能不能找到你。”
對方說:“你在哪裏打的電話?”
雷明華說:“在我家裏。”
“你自己家裏還是父母親家裏?”他追問道,但語氣一如他平日的溫和。
“我和男朋友住的地方。”雷明華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這麼坦白地說了實情。
他頓了一下,問:“你男朋友不在嗎?”
“不在,他上班去了。我們的工作時間不太一樣。”雷明華老老實實地說。
他在電話那邊輕輕笑了一下,說:“你找我有事嗎?”
雷明華想了想,說:“我不知道怎麼會打你這個電話。對了,我還是想問你那個問題,你從來沒有直接告訴過我答案。”
他用肯定的語氣說:“我早就回答過你了,那是真的。是你自己不相信。”
雷明華說:“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他說:“在我自己家裏,就是她和我住了一段時間的家。”
雷明華問:“她呢?她的人在哪兒?”
“我告訴過你她已經死了。”他語氣溫柔但不容置疑,接著說:“你為什麼總是不相信我的話?”
雷明華打了個冷戰,問:“你真的把她殺死了?”
這次,他沒有直接回答雷明華的問題,而是說:“我不想再重複我的話了。”
雷明華猶豫了一會兒,又問:“那天晚上是不是你在跟著我?”
對方沒有吭聲,雷明華聽到耳機裏有非常輕的呼吸聲,知道對方在聽。
雷明華又說:“既然你跟蹤我,說明你想見我。現在我也很想見到你,可以嗎?”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想一個人見我還是和其他人一起?”
雷明華說:“當然是我自己。你放心,我不會報警,也不告訴男朋友,隻是我自己單獨去見你,你可以安排你覺得最安全的方式。”
他笑了,說:“你把我想象成黑社會的人物了。”
雷明華說:“我不管,你從頭到尾都那麼神秘,我配合你。”
對方沒有馬上回答,過了幾秒鍾說:“好吧。”
雷明華立刻問:“什麼時間,在哪兒見麵?”
“半個小時後,你在清江路廣場的東邊入口處等我,我去接你。”說完,對方就把電話掛斷了。
雷明華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她看看鍾,算了一下時間,還來得及。急忙走到梳妝台前簡單地化了個淡妝,頭發梳理整齊,又換了件出門穿的外套,拿上包走出家門。門一關,雷明華馬上想起來,自己又忘記帶鑰匙了。她顧不了那麼多,匆匆地走下樓去。
雷明華從出租車上下來,走到了清江路廣場裏。午後的廣場隻有幾個老人在曬著太陽,嚴冬的陽光吝嗇地釋放著薄薄的熱度。雷明華看看表,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幾分鍾,便在廣場裏慢慢走著,四下裏張望,希望能看到那個人的影子。但除了老人和匆匆經過的行人之外,沒有雷明華急切想見到的人。
在他們約定的準點時間裏,雷明華站在廣場的東邊入口處等著。她意識到自己情緒裏隱隱的緊張和興奮,那種焦急的等待仿佛應該屬於情侶之間。幾乎與此同時,她看到一輛摩托車從對麵的路上駛過來,很快停在她麵前。雷明華定神看著摩托車手,但對方戴著一個全罩式的頭盔,隻能看到暗處灼灼發亮的眼睛。
摩托車手簡單地說:“上車吧。”他把掛在扶手上的另一個頭盔遞給了雷明華。
雷明華接過頭盔戴上,毫不猶豫地跨上了摩托車的後座,剛一坐穩,摩托車就“呼”地一聲開動了,車速很快,仿佛不是行駛在城市的街道中,而是馳騁在寬敞的荒郊野外。遇到有紅燈的路口時,車刹得很急。巨大的慣性令雷明華的身體不可控製地緊緊貼到摩托車手的後背上。盡管前麵這個男人穿得很厚,但雷明華仍然感覺到他身體的消瘦。說不出為了什麼,雷明華原本抓住後座扶手的手,伸開來緊緊環住摩托車手的腰,並把頭貼在他的後背上。在摩托車忽左忽右穿行於城市街道的過程中,雷明華閉起了眼睛不看四周,隻能聽到呼嘯的風聲劃過耳際。她不知道自己將被帶向何處,隻是被一種神秘的力量控製著前行。
摩托車終於停下來。冷風已經把雷明華吹僵了。
“下車吧。”摩托車手說:“到了。”
雷明華有點艱難地從摩托車後座上下來,腿有點兒不聽使喚。她看到摩托車停在一片老式建築前,高大的院牆,斑駁的牆磚,枯萎的爬牆虎,隱約看得見院牆裏一棟棟老式的二層樓。雷明華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建築,她在這個城市住了那麼多年,不知道還有這樣古舊的老式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