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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樣,普克還是沒有馬上放棄,這一次,他不再用動作參數了,而是直接用潛水的方式上前和神采飛揚搭話。

清潔工:你好,能和你聊聊嗎?

這句話發出以後,又過了一會兒,神采飛揚終於回複了一句話。

神采飛揚:不行。你換人吧。

普克盯著屏幕上神采飛揚悄悄發過來的冷冰冰的回話,不禁苦笑起來。在現實生活中,普克並不是個善於和陌生人交際的人,很少為了私人的意願主動與陌生人交往。但他的工作性質決定了必須經常和各種各樣的陌生人打交道。即使也常常會碰釘子,吃閉門羹,甚至遭到一些尊嚴上的傷害,但麵對著一個具體而實在的人時,普克還是可以有針對性地采取應對措施,不可能因為對方的態度就放棄了自己的工作。

而現在,在網上,在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空間,普克麵對的隻是一個虛擬的網名,完全不了解對方的身份、背景、氣質類型和個人喜好,卻要懷著自己的目的去接近對方,了解對方。在對方毫無顧忌表示出的拒絕態度前,普克第一次產生了茫然無措的感覺,同時也體驗到一種淡淡的失落和受傷。

緊接著,普克便因為這種失落和受傷的感覺而自我解嘲地笑起來。他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為什麼連這樣一個虛擬空間裏發生的細節都如此在意。既然是虛擬空間,人的情感當然和真實生活中的不一樣。普克這樣安慰自己,可他又無法否認那種感覺的存在,一時間,有種恍惚和困惑的情緒充塞在普克心頭。

遭到神采飛揚直截了當的拒絕之後,普克失去了繼續以清潔工這個名字和神采飛揚主動攀談的勇氣。他在聊天室裏默不作聲地待了一會兒,倒是有其他人看他總是沉默著,上前問他不說話,普克沒有回答,看看神采飛揚和哆來咪都沒有作聲,猜測他們是在悄悄地談話,便決定先走了,也許可以再換一個名字上來,也許會等到明天再說。

走之前,普克給米朵悄悄地發送了幾句話。

清潔工:他拒絕和我說話,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先下去了,看機會再試一次。你不用回複我的話,繼續和他談好了。

然後清潔工就從“不再年輕”聊天室的成員名單上消失了。

米朵看到了普克發來的話,她想和普克說點什麼,但又實在來不及,隻好眼睜睜地看著清潔工的名字消失。而神采飛揚的話一句接一句地發來,此時他們交談的話題已經換了好幾次,米朵感覺到神采飛揚的思路的確具有一種跳躍性,而且仍然具備那種敏銳的觀察和判斷力。

神采飛揚:記得我們第一次真正交談時的話題嗎?

哆來咪:記得。關於鮮血和潛藏的野性。

神采飛揚:認真地問問自己,有沒有過那種時候,你的周圍充滿了看不見摸不著但卻令你窒息的壓力?

哆來咪:有時候會有。

神采飛揚:有沒有那種時候,你的身邊有很多人全都在看著你,你明明認識他們,想和他們親近,可他們的目光冷冷的,讓你沒辦法靠近?

哆來咪:讓我想想。嗯,不完全一樣,但有類似的感覺。

神采飛揚:描述一下你的感覺好嗎?

哆來咪:主要是覺得,即使身邊有很多人,心裏也會覺得很孤單。

神采飛揚:還有呢?

哆來咪:有的時候,會對愛沒有信心。

神采飛揚:這種時候,我是說所有產生這些感覺的時候,你心裏怎麼想?又會怎麼做?

哆來咪:通常隻是忍受著。

神采飛揚:有沒有過另外的想法,我說的隻是某種想法,而不一定付諸於行動。

哆來咪: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

神采飛揚:比如說,破壞什麼的欲望,毀滅的衝動。

哆來咪:我沒有注意,我要想一想。

說到這兒,米朵真的停下來,認真地思考著神采飛揚的問題。這些問題在神采飛揚提出來之後,米朵覺得它們其實以前也存在於自己的內心,隻是似乎從未有意識地去思考分析過,沒有把它們當作一個應該重視的問題。現在,神采飛揚在一個看不見的地方把米朵心裏這些東西挖掘出來,這令米朵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同時又有一種麵臨危險時本能的興奮和恐懼。

米朵想,自己小時候被人侵犯,由於年幼不更世事,一直把這件事當成自己所犯下的可怕錯誤,害怕父母和其他人知道以後,會從此不再愛自己,害怕自己會被整個世界遺棄。就這樣她把這個秘密一直悄悄深藏在心底,在長期的心理暗示之下,漸漸以為在自己的生命中從來就沒有發生過這樣一件可怕的事。

可潛意識裏,那個記憶的毒瘤仍然頑固地存在著,並且改頭換麵,時常以惡夢的形式出現,以此來提醒米朵,過去曾經發生過什麼,可又不讓米朵發現那到底是些什麼。在這樣的折磨中,看起來生活得很幸福的米朵,卻從小到大都沒有體驗過幸福的滋味,而最痛苦的是,米朵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自己不幸福的原因。

因為不幸福,因為無法體驗到愛,米朵沒有象其他同齡人一樣進入正常的戀愛狀態。從青春期開始,米朵身邊不乏對她表示善意的異性,米朵自己也曾對一些異性產生過隱約的好感,可她從來不敢真正地接受別人的感情,更不敢向別人表達自己的感情。而正是因為如此,後來米朵才會有了那段和章子群同居的經曆。因為米朵知道,她和章子群之間,無需談及愛情,也就無需擔心失去愛情。米朵下意識要做的,其實隻是想破壞某些緊緊纏繞在她身邊的固有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