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神采飛揚所說的破壞什麼的欲望嗎?就是他所說的毀滅的衝動嗎?米朵坐在電腦前,眼睛看著屏幕,怔怔地想著,看到神采飛揚在耐心的等待之後,又開始說話了。
神采飛揚:你是在回憶嗎?
哆來咪:是的。
神采飛揚:那麼有沒有回憶起什麼東西呢?剛才說的,破壞的欲望,毀滅的衝動?
哆來咪:是,我想起來了,有的。
神采飛揚:真的嗎?在你的生活中,這種欲望和衝動是以什麼方式來表現的呢?
哆來咪:說這個需要勇氣。
神采飛揚:在網絡上,你並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你是誰。我們可能就在同一間辦公室裏工作,但卻永遠不了解對方的秘密。
哆來咪:好,我告訴你。我破壞的方式是,輕視自己的感情。你懂嗎?
神采飛揚用參數搖搖頭,表示他的困惑。
哆來咪:那就是說,我知道自己心裏對愛的態度其實很莊重,很珍視,但在現實生活中,我卻用輕率的態度去對待感情。
神采飛揚:我有點兒明白了。這是很矛盾的一種情況,是不是很痛苦?
哆來咪:是的。的確很痛苦。
神采飛揚:這樣的破壞會不會緩解你心裏那種壓力?
神采飛揚:就是剛才我們所說的那種纏繞你周圍的壓力,還有那種身邊有很多人卻仍然不能逃脫的孤單?
哆來咪:我不知道,也許能夠起到暫時的麻醉作用。
神采飛揚:在破壞的時刻,能夠忘卻你想忘卻的痛苦嗎?
哆來咪:好像是,我不能肯定。
神采飛揚:你所做的,以及想做的,隻是破壞自己。有沒有想過其它呢?
哆來咪:你是說……
神采飛揚: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也是破壞和毀滅,但對象不是自己。
哆來咪:我……
神采飛揚:先不要去考慮道德規範,說自己心裏最真實的那部分思想,好嗎?
哆來咪:我沒有想過。或者說,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想過。
神采飛揚:你很誠實,我相信你說的是實情。
神采飛揚:我喜歡你的誠實。很多人即使是在網絡上,也會本能地掩飾自己。我討厭和那種虛偽的人交談。
哆來咪:這樣說並不公平,也許他們隻是想保護自己。
神采飛揚:他們為什麼會想到保護自己,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哆來咪:你這樣說了,我才開始想。
神采飛揚:我知道你能想通。他們本能地想到要保護自己,隻是因為他們本能地知道,他們也有可能會去傷害別人,破壞或毀滅外界的東西。
哆來咪:聽起來很殘酷,這個世界好像沒有了安全。
神采飛揚:這個世界本來就很殘酷,本來就沒有真正的安全。
哆來咪:如果是這樣,人活著豈不是太累了?
神采飛揚:在現實生活中,你覺得活著很累的時候多,還是不累的時候多?
哆來咪:我,我覺得自己現在活得還算充實。
神采飛揚:那是你的幸運。我還是相信你說的話,知道你喜歡醫生這個職業,也是個好醫生。
哆來咪:對,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個好醫生,但真的喜歡這個職業。
神采飛揚:一個人能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作為終生的職業,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哆來咪:你呢?
神采飛揚:我?我曾經也很喜歡我的職業,但這種感覺現在被破壞了。
哆來咪:被誰破壞了?
神采飛揚:被很多人,被整個社會,被現實的經濟關係……他們一起在破壞。
神采飛揚:你看,這就是別人對我的破壞和毀滅。這難道不殘酷?
哆來咪:我覺得你想得太偏激了。
神采飛揚:我沒有偏激,這是事實,這是生活的真相。想到這個,我就開始覺得有種仇恨了。
哆來咪:讓自己平靜下來,好嗎?
神采飛揚:你看,如果我保持頭腦的清醒,我就知道自己在被人破壞和毀滅。如果我讓自己糊塗,我就會毫無反抗地被人破壞和毀滅。
神采飛揚:我又感到那種纏繞在周圍的看不見摸不著但讓我窒息的壓力了。
神采飛揚:我又看到身邊站滿了人,我認識他們,而他們全都在冷冷地看著我,就像我是個陌生人一樣。
神采飛揚:我很害怕,我要走了。
米朵愣愣地看著神采飛揚發出一連串的話之後,馬上從聊天室的成員名單上消失了。這一連串的文字中,那種原本還顯得若隱若現的危險,變得越來越激烈越來越明白,讓米朵沒辦法隻把它當作一種虛擬的信號了。米朵呆坐在電腦前,怔怔地看著屏幕上仍然保留著的和神采飛揚的對話,那一行行文字正被聊天室裏其他人的談話內容取代,漸漸地向上退去,退去。米朵知道那些談話記錄很快就會從網絡上消失,就像從來沒有在這個虛擬空間裏出現過一樣,雖然它們明明還存在於米朵的記憶裏。
可是,米朵恍惚地想,記憶又是真實可信的嗎?自己不就曾經上過記憶的當嗎?思想又是真實可信的嗎?人們不是常常會把幻想當作思想嗎?理智和情感又是真實可信的嗎?為什麼它們的界限總是那樣難以劃清呢?
電腦前的米朵,久久地想著,因為網絡的虛擬性而陷入了一種混亂和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