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華從電台的大門裏走出來,大門口的燈光還算明亮,雷明華的身影投射在地上,越拖越長,越來越暗,直到與外麵的黑暗融為一體。雷明華低頭快步走著,聽到自己的皮靴在凍得硬硬的地麵敲擊出清脆的聲響,這聲音令暗夜顯得更為寂靜。
拐過一個彎,走上主幹道邊的人行道,前麵不遠處有一個公交車站,雷明華常常會在那裏等待經過的夜班車。由於夜班車是定時發放的,每小時隻有一班,如果雷明華下了節目就出來等車,通常是可以等到的。如果再晚,她便會坐出租車回去了。
公交車站沒有一個人,路燈昏黃的照著黑暗的空間。雷明華走到站牌下,把連帽子的外套裹裹緊。偶爾會有一輛車經過,車輪由遠而近駛過的聲音因為夜的安靜而顯得有幾分不真實。雷明華在站牌下小範圍地走動,以免腳凍得太厲害。她的表情很平靜,像是對獨自一人處於黑暗的環境中習已為常並且無所畏懼。
站了一會兒,一片燈光從遠處向車站的方向靠近,雷明華下意識地扭頭去看時,一輛摩托車已經駛到了她跟前,並且在低低的轟鳴聲裏停下了。摩托車手戴著全罩式的頭盔跨坐在座位上,雷明華看見孟知非的眼睛在頭盔後依然顯得很明亮。
雷明華並不意外地笑了,說:“專門來接我的?”
孟知非點點頭,沒有說話。
雷明華問:“送我回家還是接去你家?”
孟知非的聲音從頭盔裏傳出來,像隔著一層牆壁般,有些模糊:“送你回家。”
雷明華說:“可我不想馬上回家。”
說著,雷明華還是走到孟知非身邊,抬腿跨到後座上坐下,然後就伸出手臂環住孟知非的腰。摩托車本來就沒有熄火,孟知非等雷明華一坐好,馬上就把車啟動了,摩托車在寬敞的街道上疾速前行。
雷明華沒有戴頭盔,疾風把她外套上的帽子吹得向後翻去,一頭長發也在風中亂舞。
雷明華緊緊抱住孟知非,身體盡量湊到前麵,大聲問:“我們去哪兒?”
孟知非扭頭對雷明華說了一句話,聲音被風刮得斷斷續續的:“回你家!”
雷明華又大聲問:“你怎麼知道我家在哪兒?”
孟知非沒有說話,摩托車正好行駛到一個十字路口,孟知非直接向左轉去。那正是回雷明華住處要去的方向。
雷明華問:“你怎麼知道的?”
孟知非還是不說話,摩托車開得很快,再過了不多久就來到了雷明華住處的樓下,車停下來,雷明華隻得下車。她走到車前,看著孟知非。夜很黑,孟知非的臉藏在頭盔裏,雷明華看不清他的臉。
“讓我看看你的臉。”雷明華說:“不然,我總覺得象在做夢。”
孟知非聽了,稍一遲疑,抬手把頭盔摘下來。雷明華湊近一點去看,看到孟知非那雙微微凹陷的眼睛在凝視著自己,臉上帶著一絲微笑。
雷明華說:“你總是讓我感覺特別不真實,包括你的人,你的故事,還有你那個家。”
孟知非微微一笑,說:“這麼晚,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以後我接你。”
雷明華固執地說:“你得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孟知非說:“我說過,坐在黑夜裏聽著你的聲音,我就像了解自己一樣了解你。”
雷明華想了想,說:“你還會帶我去你家嗎?”
孟知非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其實那天我就不應該帶你去的。”
雷明華問:“為什麼?”
孟知非仰起頭看了看樓上,整棟樓的窗戶都是漆黑的,隻有四樓一間透出淡淡的光亮。他抬手把頭盔又戴上了,說:“那是你住的地方嗎?”
雷明華也仰頭看了一下,說:“是的。你不知道嗎?我以為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
孟知非開始啟動油門,在驟然爆發的轟鳴聲裏,他說:“我走了,再見。”然後沒等雷明華再說什麼,把摩托車調了個頭便開走了。
雷明華轉身看著摩托車遠去的方向,很快她的視野裏就隻剩下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而摩托車行駛發出的聲音卻隱約響了很久,仿佛從天外傳來。又站了一會兒,雷明華才慢慢轉回身走進樓洞,樓道燈一盞盞打開,從外麵看去,雷明華上樓的身影如同舞台劇中的人物一樣遙遠恍惚。
打開房門走進客廳,雷明華看見臥室裏還透出光亮來。剛才在樓下看到的淡淡的燈光正是從臥室中透出的。雷明華換了拖鞋,把包扔在桌子上,走進了臥室。臥室床頭的台燈開著,常遠睡在被子裏,但雙手枕在頭下,眼睛睜得很大,愣愣地看著天花板。
雷明華問:“我看燈亮著,以為你還在用電腦呢。怎麼還不睡?”
常遠仍然看著天花板,說:“睡不著,幹脆等你回來一起睡。”
雷明華邊脫外套邊說:“等我幹嘛?我上午可以睡覺,你還得按時去公司呢。”
常遠沒說話,雷明華走出臥室,到衛生間去洗漱。衛生間裏傳來“嘩嘩”的水聲。過了一會兒,雷明華走回到臥室,在梳妝台前往臉上擦護膚品。等一切都收拾妥了,才走到床邊,脫得隻剩貼身的襯衣褲鑽進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