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明華眯起眼睛,說:“個子很高,英俊,但有些瘦弱,眼睛有點陷下去,目光深深的,憂鬱,蒼白。”
常遠聽雷明華停下來,又問:“他主動去見你的吧?我猜是這樣的。”
雷明華微微一笑:“為什麼不能是我主動去見他的?我有他的電話。”
常遠微笑著搖搖頭,說:“一定是他先去見你了,然後你才去見他的。我不了解他,但我了解你。一定要有什麼非常吸引你了,你才會花精力去做,你不是個對外界隨便傾注耐心的女人。”
雷明華翻過身,麵對著常遠,笑著說:“你還真了解我。”
常遠說:“那當然,咱們倆是彼此在這個世界是唯一互相了解的夥伴了。”
雷明華說:“對,的確是他先去見我的。有一天下節目,我在車站等車,他騎著摩托不遠不近地看著我。雖然他沒有上來和我說話,但我知道那就是他。他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常遠問:“他為什麼不上來和你說話?”
雷明華說:“不知道,也許象他說的那樣,他想保護我。你知道的,他說他已經得了愛滋病。”
常遠不以為然地說:“對麵說說話也不會傳染愛滋病。”
雷明華說:“也許他怕我們談話之後,我會迷戀上他,就像現在一樣。”
常遠笑著問:“哦?你現在迷戀上他了?”
雷明華認真地說:“是的,迷戀上他了。不過你別擔心,對他和對你是不一樣的感覺。你在我旁邊,是讓我活下去的力量。而他在我麵前,我就很想跟著離開這個世界。”
常遠說:“這是很奇怪的感覺,他又不是死神。”
雷明華說:“我知道別人都會覺得奇怪,但我就是這樣感覺的。你沒見過他,也許你見了就明白了。當然也許他身上那種看不見的氣息隻有我一個人能感覺到。對了,我還沒跟你說他那個女朋友呢。”
常遠問:“就是他說被他殺死了的那個?”
雷明華點點頭,說:“以前他是那樣說的,開始我不相信,可現在我不想去研究是真是假了。不過我知道那個女人真的存在,或者說曾經真的存在過。我看了她的照片,也看了他們倆的合影,你不知道那女人有多美。她在一片金黃的油菜花地裏笑得那麼燦爛,任何人見了都會驚呆的,連女人看了都會覺得她太美了。”
常遠聽著雷明華的描述,不禁有幾分神往,說:“真的有那麼美?”
雷明華說:“真的。他們倆的那張合影,看起來兩人就是天生的一對,而且那種相愛的感覺從照片裏就可以感覺到。所以一看這兩張照片,我就相信他說的話了。他對她的愛隻可能比他自己說的要深,我相信為了她,他什麼都會做的。”
常遠默默地聽著,沒有插話。
雷明華又接著說下去:“我想他女朋友一定是死了,自古以來天妒紅顏。看著他的樣子,我覺得他好像也快死了。真的,他可能真的得了愛滋病。但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點兒也不害怕,每次見到他,我就很想和他沒有距離地在一起。”
說到這兒,雷明華瞟了常遠一眼,看看常遠的反應。但常遠一直認真地聽著,態度十分平靜,一點兒也沒有因為雷明華的話而感到不悅的樣子。
雷明華又接著說:“我知道你會明白,我那種感覺,並不是因為性上的需要。你知道性其實對我早就沒有吸引力。我說不清為什麼,就是很想和他靠近一些,隨便他對我做什麼,我都會同意的。我甚至希望他把我殺了,真的,昨天淩晨下了節目,他接我去了他家。他是一個人住的,就是那個掛著女朋友照片、曾和女朋友一起住的地方。我們說話的時候,我非常希望他能把我殺了。想象中那是一種真正的快樂和解脫,就像你所說的你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時那種感覺一樣。隻不過你是通過毀滅別人來獲得自由,而我是通過毀滅自己來獲得自由。而我們倆的實質是一樣的,都是毀滅。”
雷明華好像說累了,停了下來。
常遠問:“那他怎麼對你做的呢?”
雷明華歎了口氣,說:“我要他殺了我,就像殺他的女朋友一樣。可他不願意,他拒絕了,然後又送我回來。”
常遠說:“怪不得昨天你天快亮才回來。”
雷明華說:“對,因為下了節目以後先去了他家。其實那天晚上的節目裏我就忍不住罵人,被他聽到了。他勸我不要再做這個節目,我不知道自己如果不做這個節目還能做什麼。可今天淩晨的節目我就再也忍受不住,終於還是……這下也好,以後我真的離開了,再也不會做這一行了,我知道的。”
常遠拍拍雷明華的臉,安慰地說:“沒關係,先在家待一陣子,什麼也別做了。反正我一個人的薪水養咱們倆沒問題。”
雷明華抬眼看著常遠,說:“誰知道我們還會活多久呢?”
常遠微笑了一下,說:“是啊,我們活著,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幸福。等到不能做的時候,死了也無所謂了。”
雷明華想了想,忽然又問:“你是怎麼送走神秘貓的?她痛苦嗎?別人會發現嗎?”
常遠停頓了一下,回避了第一個問題,說:“不會太痛苦的,我想別人發現不了。我說了,網絡給了我隱蔽自己的機會。”
兩人都沉默下來,常遠抬手關掉了台燈,房間裏一下子被黑暗占據了。沒有人再說話,隻有一輕一重兩個呼吸聲在暗夜裏糾纏著,和鬧鍾清晰的“嘀嗒”聲交織在一起。沉沉的夜,如同一張無邊無際的網,他們在網中睡去,仿佛不會再次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