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周伯東把吉他擦拭幹淨之後,又掛在那隻簫的旁邊。他不知道還應該幹什麼?貝絲在梨花峪等著他、盼著他;薑可音抱病躺在嶽母家;三弟周伯雨也病倒了;吉玉的事亟待出去查找;畫展的事;《雪血江山圖》的事;大哥要離婚的事……這些事走馬燈一樣在他頭腦裏旋轉。後來,周伯東還是把思緒集中在貝絲身上了。現在他才知道,自從貝絲離開他那天起,他就在期望和等待著貝絲回來。他雖然已經和可音一起生活了十年,可是包括這十年在內,他實質上也還是在盼望著等待著貝絲。隻不過這種盼望和等待轉入了潛意識罷了。而轉入潛意識的盼望和等待,隻有在突然犯病的時候才能比較真切地表現出來。上次,他跑到梨花峪去找她,以及他見到她後那種狂吻才是他周伯東真正的自我。這時的他和她才會有真正的愛情、死去活來的愛情。
那麼他和薑可音呢?他和薑可音屬於什麼?婚姻。婚姻是他和薑可音的感情紐帶。當然,此外他們之間也還有著很厚實的東西。是友誼?是相互理解和相互依賴?說不清。十年夫妻了,朝朝暮暮,沒吵過一次嘴。薑可音理解和同情他的不幸,精心地護理著他心靈中那最痛苦、最脆弱的部分,盡量不去觸動它。他知道妻子一直努力用溫柔和體貼來熨平他心靈的傷疤,為此,他非常感謝她。薑可音作為妻子無可挑剔。可是作為丈夫,周伯東給了她什麼呢?平平淡淡,沒什麼激情。
現在,貝絲要他跟她到美國去,至少,她要和他生個孩子。這是二十二年前她匆忙回國那天晚上就曾提出過的要求。
周伯東的思維混亂,搞不清這些問題都該怎麼處理?
周萌和貝爾進來了。
周萌詭秘地笑著說:“二哥,我和貝爾回去了,三哥就交給你吧,他好多了。”
周伯東問:“找到吉玉家的事你和他說了沒有?”
“說了。比打針還靈,他馬上就坐起來了。”周萌說著又摟住周伯東的胳臂說,“哎,二哥,這兩天上梨花峪感覺怎麼樣啊?”
周伯東問:“什麼怎麼樣?”
周萌回頭朝貝爾擠擠眼:“二哥呀,上梨花峪可是我和貝爾勸你去的,你可別過河拆橋噢。”
周伯東有所覺悟,對了,貝絲回來貝爾是不可能不知道的,這個鬼丫頭肯定知道他和貝絲的事情。
周萌又往前湊了湊,扭著周伯東問:“二哥,昨天晚上可是在根家睡的?好幸福、好幸福吧?”
周伯東故意默不做聲。
周萌問:“你和二嫂吵架了吧?”
周伯東嚴厲地說:“你不要胡鬧哇。”
這時,周伯均走了進來,說:“我們不是定在今天討論那幅畫嗎,一會兒畢叔達就能來。”
周伯東說:“大哥,這回我怎麼又覺得畢沅是知道她哥拿來的畫是假的呢?”
周伯均說:“我也有這種感覺,而且,她看畫後很生氣。”
周伯東說:“這意味著什麼呢?”
周萌說:“意味著畢沅……拜拜。我們走了。”說著拉了貝爾就往外走,臨出門又說,“病號可是交給你們啦……”
這個死丫頭,她幹嗎不把話說完呢?
兄弟兩個沉默了。周伯東在考慮是不是把貝絲的事和大哥商量一下,周伯均在想是不是把離婚的事和二弟說說,可是他們都沒有說。等了一會兒,周伯東說:“居美花了那麼多錢買了這幅畫,想不到卻是假的。如果畢叔達這幅是真跡,也可以用它做證明,到克裏斯蒂拍賣行找回補償,可這幅畫又是假的。難為表姐還這麼沉得住氣,還能和畢沅一天不說話地呆在一起。”
“畢沅昨天勸我不要和你嫂子離婚。”
“是嘛?這可是奇聞!她可從來不參與別人的事的。她怎麼說?”
“她說,你們既然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就不要離婚了。”
“這句話有兩層意思。一層意思是說你們不要離婚,另一層意思是說她所以不主張你們離婚,是你們已經過這麼多年了。這第二層意思裏好像還有別的意思。”
“是呀……”
“我過去一直懷疑她是在暗戀著你,聽昨天這話好像又不是。她要是暗戀著你,她就應該支持你離婚,盼望你離婚。”
“算了,伯東,可音呢?”
“在娘家。她的**病又犯了。”
“什麼病?”
薑可音從來不提自己的病,而且一犯病時就默默地躲到娘家去,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她有什麼**病。周伯東也想趁大哥問起,就和大哥說說貝絲回來和薑可音的事,可又轉念一想,自己的夢還得自己來圓,現在墨園正是多事之秋,暫時就不再添亂了。
周伯均見二弟不做聲,又說:“吉玉得盡快找到,然後看看她家的情況。我想,無論如何要幫助她,如果有可能就把她娶過來。這事由可音來辦最合適,可惜,她又病了。伯東,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