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就沒考慮到她那邊怎麼想,這其實是很自私的。當初,吉玉從牙縫中節省下糧票給他用,結果到頭來還受到不白之冤,別人可以因被歪曲了的事實誤導,對她的人格表示鄙視,他難道不了解吉玉的為人嗎?為什麼也對吉玉的人格大聲進行指責?!這是吉玉無論如何接受不了的,也是她至今一直耿耿於懷的。應該說,是他的那番鄙視吉玉的話,先導致了吉玉和他分道揚鑣的決心,以致後來吉玉在不斷遭受**和苟且偷生的艱難歲月中也不願再去找他幫忙。這就是吉玉對他情感異化的心理曆程,脈絡很清楚。那麼,以後他們倆之間還要發生什麼呢?這筆孽緣將怎樣了結呢?
周伯雨懷著這樣的疑問,帶著醉意,恍恍惚惚地向吉玉家走去。他要問問她二人的孽緣怎樣了結。
當他走進裏屋的時候,吉玉正一個人坐在炕上,對著個小木箱子出神。她發現周伯雨進屋之後,冷冷地說:
“你總是纏著我幹什麼?!”
周伯雨紅著眼睛立在屋門口兒,準備好的一肚子話,都被封住了。
五
無論從哪個方麵看,周月樓回家探親都是周家的大事。
周伯均做官曆來謹慎,這次也把畫院的桑塔納調來迎接三叔。周林做夢都想借國外什麼親戚的光發一筆大財,而且雄心勃勃地想要殺到國外去發展、殺到港台去發展。所以,也爭著一定要開他的豐田佳美去機場接三爺。戴玉珍想拉攏三叔,給三叔個好印象,好讓三叔以長輩的身分製止丈夫和她離婚,所以她也一定要到機場去迎接。薑可音雖然和丈夫已經走到分手的邊緣,可表麵上依然保持著正常夫妻關係,既然大家都去,她也不好不去。居美的父親去世早,她和母親居住台灣期間多受三舅的庇護,多年不見,這次三舅遠道歸來,她自然要去接的。這樣,到機場接周月樓的隊伍就浩浩蕩蕩了。戴玉珍、薑可音和周萌坐周林的車。周伯均、周伯東和居美便坐畫院的車。隻差老三周伯雨,不知什麼原因從昨天夜裏到現在一直沒回來。
對於周月樓的歸來,大家不約而同都有熱切期待:那就是希望他能帶回苦山大師的真跡來。
苦山大師共有四個子女——周月橋、周月舟、周月樓和周月穎。
周月樓排行老三。
其實,周月樓本屬於被墨園忘記的人物,或者說,他曾被看成是周氏家族的叛逆。原因是他拒絕承襲繪畫事業,堅持經商,最終自絕於祖業,離家出走了。年深日久,墨園裏的人就都把他忘了。到了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周月樓”這個名字在周氏家族的黑材料裏又出現了。那時,為了說清和周月樓的關係,墨園裏幾乎每個人都曾吃過不少苦頭,對此,戴玉珍記憶猶新。
這次周月樓回鄉,說來有些反常。因為消息不是周家人先知道的,而是戴少人昨天晚上用電話通知周伯均的。
自己家人不知道,戴少人卻先知道了,這不能不讓墨園的人有些納悶兒。
到了機場,周伯均和周伯東下了車,其他人則在車裏等著。這時周伯均發現有十來輛市領導的車一列排開,不知是迎接什麼重要人物?後來他就看見戴少人也在其中。戴少人看見他們便下車向他們走來。周伯均因為和老婆鬧離婚及《雪血江山圖》的事和戴少人的關係日漸緊張,他對於戴少人所以向這邊走來做了種種的分析。不過,無論怎樣,他周伯均對應付一個戴少人還是胸有成竹的。
戴少人來到他們麵前之後,向周伯均和周伯東分別微笑著點點頭,又遞給周伯均一支煙。
這次來接周月樓,戴玉珍無論從外表上,還是從心理上都顯出可憐巴巴的孤單。這種心理主要來自丈夫要和她離婚,所有的人又都不替她說話。所以,她就有點尷尬,在心理上就比別人虛弱一些。再就是來的這些人中,數她沒有文化、沒有層次、沒有知名度,這就又比別人矮了一截。所以,一**上大家說說笑笑,她卻坐在一旁隻當聽眾。現在,她看見弟弟向這邊走來,自己感覺突然又和別人一樣高了,便急忙下了車,湊過去:
“喲,少人,你也來接人哪?”
戴少人正在給周伯均點煙,便隻朝姐姐點點頭。
戴玉珍又往前一步:“來這麼老多車?接啥人物哇?”
戴少人吐了一口煙,笑笑:“我說了你們會吃驚的。”
戴玉珍笑了:“不就是個大人物唄——誰呀?”
戴少人又笑笑:“周月樓。”
戴玉珍一驚:“誰?”
戴少人又說了一遍:“周月樓。”
這回輪到周伯均吃驚了:“是你和我們一起來接三叔呢?還是你們這些人都來接我三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