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43章(1 / 2)

大家便也跟著落淚。

裏麵還是沒有動靜。

周月樓含著淚問畢沅:“二哥真的在裏麵嗎?”

畢沅說:“他肯定在。”說完轉身回房去了。

周月樓很是疑惑,但也無奈,隻好長籲短歎由眾人簇擁著回到畢沅房中。

一時氣氛很是壓抑。

周林打著口哨從外麵進來,朝周月樓笑著問:“三爺,您老帶沒帶回來古畫什麼的,叫我們也見識見識。”

自從知道三叔要回來,周伯均就在心裏反複盤算三叔能不能帶回爺爺的畫?他想,既然三叔那麼有錢,遇到爺爺的畫是不可能不買的。而且,傳說《周南畫集》上的原作當年都被運去了台灣,三叔應該有機會見到的。周伯均正希望把話題引到這方麵來,沒想到兒子冒冒失失地切入了正題,但畢竟由周林先開此口是不合適的,便斥責說:“周林,這事是你問的嗎?你三爺剛下飛機還沒好好休息……”

周伯均還沒說完,戴玉珍不高興了:“喲,孩子長這麼大頭一回見到三爺,套個近乎嘛!看你,還不讓人說話了!”

周月樓說:“孩子就是不提,我也正要說這件事呢。這次回來,我真就帶來一幅老爺子的畫,大家可以看一看。”

周伯均趁機問:“聽說爺爺的許多畫解放前夕都被運往台灣了,不知……”

周月樓肯定地說:“有這麼回事,可都在**上損失了。”

周伯均很吃驚:“**上損失了?怎麼損失的?”

“據說是沉船。實際情況很複雜,說不清。”老人說著從提包裏拿出一幅折疊著的畫心來,“在外麵這麼多年,隻碰上一幅老爺子的畫。”

大家便同時圍上前,然後又同時為之一驚:

又是一幅《雪血江山圖》!隻是沒有裝裱。

大家看了一陣,都沒敢說什麼。兩幅贗品之後,又出現了相同的第三幅,這讓大家很容易先產生疑問——會不會又是贗品?於是,便不約而同地看著畢沅。

周伯均把畫捧到畢沅麵前。

畢沅開始並不想看,後來竟然看得很認真,不再是看前兩幅畫時那種不屑一顧的樣子,大家就又突然有了信心。

這時,七香居酒店的服務生前來通知晚餐已經備好。周萌便說:“都六點了,三叔一定早就餓了,咱們有話邊吃邊聊吧。”

一句話提醒大家,於是決定先吃飯去。

隻有畢沅沒有同行。

這頓飯邊吃邊談,眾人直至深夜才回到墨園。怕周月樓疲乏,決定早些休息。戴玉珍便堅持要周月樓住在他們屋,周月樓也覺得住老大屋裏比較合適,也就同意了。

這正是周月樓當年住過的屋子。

躺下之後,他翻來覆去睡不著。

窗外月光如水,萬籟俱寂,隻有蟲兒的鳴叫聲悠悠傳來,伴著周月樓的思緒。

五十五年了,重新躺在兒時睡過的地方,亦夢亦幻,不敢以為是真。正是“少小離家老大歸”。走時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歸來已是銀須皓首的老翁了。人與墨園俱老矣,堂前梧桐已秋聲!不免讓人心酸。而更讓他心酸的是二哥,他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他為什麼把自己圈在小屋子裏不出來?他認為,縱然二哥平時確是不見任何人,他久別之後,遠道歸來,也不該不見他啊!七十多歲的人了,還能活幾天?如果像大哥那樣已經不在人世也就罷了,可是我們都還活著,為什麼如此絕情呢?按他的猜想,二哥不見他的原因,是仍然不諒解他背叛祖業。當然,對於自己從商這一點,周月樓時至今日依然自以為是。這倒不是因為他已經是令人矚目的成功人士,而是認為人生各有各的**,這麼走了就這麼走了,那麼走了就那麼走了,都是生存嘛。二哥忠於父親開創的繪畫事業是對的,他周月樓經商也沒有錯。而且,在周月樓的眼裏,二哥周月舟是周家最有傲骨的人。在江湖上闖蕩了幾十年之後,周月樓才漸漸地反思出人生的一點真諦:人的一生其實就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斷地證明自己。他當年所以離家出走,其實隻是為了證明自己的一種骨氣。而這種骨氣正是受了二哥的影響,這種骨氣正是一邊打他,一邊流淚的二哥給他的。這一點證明,他雖然沒有承襲父親的繪畫事業,但從骨子裏不愧為苦山大師的後人。再從這個角度去看二哥把自己關在黑屋子裏的事情,周月樓雖然搞不清具體理由,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二哥也是在**自己的一種骨氣,或者說一種傲骨。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幾年、幾十年不出來的人,必定是有超常意誌的人。這種行為必定是以大悲劇、大痛苦和無法表達和訴說的憤懣、絕望為背景的。什麼樣的力量,需要多長的時間,又是怎樣的屈辱和不平,才能把傲骨淩風的二哥打擊、折磨、陷害到這種地步呢?

周月樓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坐了起來。

窗外依然月光如水,依然有蟲兒鳴叫。

他又想到畢沅。想到畢沅便勾起大哥周月橋臨終前委托他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