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東方遭遇西方(1 / 3)

你輕攜我手帶我走過無人的

山徑 風聲細碎拂過蓮葉拂

向密集的叢林 夏夜裏我知

道有一種蘇醒有一種融化已

經來臨 有一種無法控製的

宛轉流動 已經開始在我的

心中在冰河之下 緩緩前行

—席慕容《夏夜的傳說》

傍晚的布洛爾大街,空氣中散發著奶酪和皮薩餅的香氣。多倫多,總是以最富人情味的氣息擁裹熱愛她的人們。

格蘭特牽著我的手散步。

他在一家紋身店門口停下來,問我:“我們去紋身,好不好?”

“這麼新潮嗎?”

“紋身算不得新潮,幾千年前就有了。”

“會不會痛?”我膽怯。

“要想留下印記,就會痛的。”

“你在暗喻愛情嗎?”

格蘭特一笑,拉著我的手走進了紋身店。店主是中東人,30歲出頭,身材高大,表情嚴肅,讓我望而卻步。

店主直接問:“要什麼圖案?”

我和格蘭特彼此用眼光詢問對方。格蘭特說:“一個誰也不懂的圖案。”

我用力點頭,“對。”

店主拿出紋身樣本,遞給我們,“自己挑吧。”

我和格蘭特在翻到第五頁時,不約而同地用手指點到了同一幅圖案:就是它了!

“你看到了什麼?”格蘭特問我。

“遠看像一對相擁的男女,近看隻是幾抹莫名其妙的色塊。”

“所以一對男女是否親密,要隔一段距離來看。”

店主和他的助手開始給我和格蘭特紋身,在左腰間,同樣的位置。我們俯臥在兩張相距大約兩英尺的單人床上,相視微笑。

“紋身也算是一種誓約嗎?”我問。

“不,隻算一種瘋狂。”

“我不瘋。”

“和我在一起,你會瘋的。”

“我不知道我掉進了一座什麼樣的陷阱。”我調侃。

“男女關係總是陷阱。”

“要命的是很多時候我們享受陷落的感覺。”

針紮在皮肉裏是痛的,卻是爽快的痛。

紋身結束了。我和格蘭特從床上爬起來,側身站到鏡前,我們看到了自己腰間相同的紋身:遠看像一對相擁的男女,近看隻是幾抹莫名其妙的色塊。

我們走出店門,夏夜的晚風習習。我的腰間突然添了份量,心裏竟多了幾分沉甸的充實。風撩起我的短衫,讓我的紋身顯露無遺。

“好性感的紋身。”格蘭特在我背後嚷道。

我轉過身,被他緊緊擁住。我們當街像大學生一樣狂熱地親吻起來,想在雙眼緊閉的瞬間,盜取時光,偷竊年輕的感覺。

在兩次長吻之間喘息,格蘭特說:“真希望我今年30歲,你20歲。”

“你是30歲,我是20歲。年齡可以是生理的,也可以是心理的。”我說。

在這意味深長的擁抱中,我們不知不覺地經曆著同一種成長……

這時格蘭特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遞給我,“這是我家的鑰匙,我家的大門是向你敞開的。”

我也掏出一把自己公寓的鑰匙,遞給他,“我的家門也是向你敞開的。”

“謝謝你信任我。”

“你知道我很獨立。送一把鑰匙給別人,對我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兒。”

格蘭格打趣地道:“有人說,‘女人一獨立,上帝就發笑’……”

“誰說女人生來就是男人的附屬?男人擁有事業、尊嚴、權力和歡樂是天經地義,女人一旦追求精神、經濟獨立,就要遭到嘲笑和懷疑嗎?”

“男人在商場、職場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了,除少數成功者可以在經濟上完全供養女人,大多數男人還是要精打細算……”

找一個能獨立支付賬單的女人有什麼不好?我替獨立女人辯護。

“我就喜歡獨立女人!”格蘭特口氣很堅決。

“女人依賴男人,就等於‘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到一個籃子裏’”

“如果愛情、婚姻破裂,這女人的生活立刻就會變得七零八落。獨立,是女人留給自己的退路。”

在這世界上,有一個國家叫加拿大,加拿大有一座城市叫多倫多,在多倫多有一條大街叫布洛爾。在布洛爾大街上,格蘭特和我相擁而立。來自不同的國家,被不同的文化熏陶過,走過不同的生活道路……我們是色彩迥異的兩團色塊,漫延著向對方靠近。

“你去過歐洲嗎?”格蘭特問我。

我搖搖頭。

“你讀過那麼多歐洲小說,沒去過歐洲?”格蘭特驚訝地叫道,“我要帶你去歐洲,至少你會知道我是從哪兒來的。”

我和格蘭特乘坐的飛機在布拉格機場著陸,我第一次踏上了歐洲的土地。隨後的行程,仿佛一部以雙眸攝製的電影,存儲在記憶的膠片上。

畫麵最初從碧空淡入,漸顯的是色彩眩目的城景:翡翠塔尖、明黃樹葉、橙紅屋頂、描金窗欞……格蘭特和我緩緩在一幢幢建築中間穿行,羅馬式的,哥德式的,巴洛克式的,還有文藝複興式的。“這裏簡直就是一座世界上最大的建築博物館!”我驚歎道。

“對比布拉格的建築,北美的高樓大廈多枯燥。”格蘭特說。

“很多年來,布拉格總被他國掠奪侵占,但委曲求全,留下這麼多國家重點保護文物。”

“沒有哪一個城市比布拉格更尊重曆史。”

“其實做人,也要尊重曆史。”

“你和我有完全不同的曆史,但能相互理解,就是因為我們尊重彼此的曆史。”

看過了神秘的聖維特大教堂,波希米亞國王、神聖羅馬帝國的輝煌宮殿,我們來到了城堡腳下的一條寬不到一米的陋巷。世間所有豪華,都被簡樸所襯托。小巷建於15世紀,名字倒很氣派:Golden Lane(黃金小巷)。據說早年為王公貴族打造金飾的煉金術士居住於此,因而得名。在十九世紀之後,小巷逐漸變成貧民窟。這裏的11間彩色小屋,間間都有曆史意義。

我和格蘭特走進22號小屋。小屋藍牆紅頂、低矮窄小,是卡夫卡的故居,現在是一家小書店,成為世界各地遊客熱衷拜訪的地方。

“我不能想象卡夫卡當年怎麼能在這間屋子裏寫作……”我歎息說。

法蘭茲·卡夫卡是猶太人,在十九世紀末出生在布拉格,以德語寫作,一生絕大多數時間都生活在布拉格。他的作品大多以布拉格的建築和街市為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