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8月21日,一個注定永載中國改革開放史冊的日子。
上午9時30分,一支車隊沿著天津港4號公路向天津經濟技術開發區急馳而來,停在首家投產的合資企業丹華自行車有限公司門前。82歲的鄧小平神采奕奕走下車來。原來,鄧小平兩天前乘火車抵津,在車站就對專程迎接他的天津市市長李瑞環說:“我要看看你們的開發區。開發區很好嘛,已經創出了牌子,投資環境有所改善,外國人到這裏投資就比較放心了。你們在港口和市區之間有這麼多荒地,這是個很大的優勢,我看你們潛力很大。可以膽子大點,發展快點。”
當時的天津開發區麵積僅50多萬平方米,工廠不過40家,開工企業寥寥無幾。管委會領導班子連夜商討,最後決定不談具體問題,而是就對外開放政策能不能堅持、開發區未來走向等大問題進行彙報。
在聽到“對外開放政策會不會變”的提問時,鄧小平斬釘截鐵地說:“不!對外開放還是要放,不放就不活,不存在收的問題。”興奮的管委會負責人將提前擬好的“天津開發區大有希望”題詞紙條悄悄遞給李瑞環,李瑞環用筆在“天津”兩字上畫了個圈說,還是給全國開發區題詞吧。
鄧小平興致很高,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備好筆墨的寫字台前,略作打量,拿起毛筆寫下了“開發區大有希望”七個大字。他放下毛筆,指著墨跡未幹的題詞說:“就這個容易(指題詞),別的都不容易啊!”
這個細節是多年以後經媒體披露出來的。十年磨一劍,此時的天津開發區早已不是昔日的鹽堿荒灘,2000年,天津市委、市政府在中央的戰略部署下,在塘沽區、大港區、漢沽區擴大經濟規模、調整產業結構、提升產業布局,確定以三區及開發區、保稅區形成濱海新區概念,發展濱海新區寫入天津市的“十一五”規劃。李慶雲品味著鄧小平當年振聾發聵的曆史回音,預感到這片熱土將迎來一波百年不遇的騰飛行情。
不甘寂寞和平淡的李慶雲自然也不甘錯過這一輪機遇。以他多年建設市場的細嚼慢咽的體會,就是經營市場必須站在城市的載體層麵觀照產業,所有決策都不能偏離增強市場載體功能這個一以貫之的指導思想。早在1993年,他在供應總公司主管經營時期,就推動塘沽建材公司建成了建材一條街,成為濱海新區早期新區建設的材料供應基地,這個基地直到今天仍然紅紅火火。
2000年的塘沽建材市場,競爭猶如慘烈的巷戰,對麵廝殺,刺刀見紅。792平方公裏的區域內分布著7家建材市場,其中3家的背景是房地產開發公司,不僅人脈關係廣泛,而且建材市場與房地產建設相結合,相當於前店後廠,近水樓台。
“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
這是一種豪邁的氣概,也是一種孤獨的境界。
寫進天津市委、市政府工作報告的濱海新區此時還是繈褓中的嬰兒,描繪的大多情景尚在藍圖之上,並未變成立體的現實。區域內人口稀少,企業分散,消費乏力,淹沒在如此市場狀況中的塘沽建材公司開辦的名家裝飾城更是一片蕭條。
濱海新區的撲麵新風,對李慶雲有所觸動,但並沒有促使他痛下決心。他曾親赴大港尋地,一個突出的感覺是發展趨勢沒問題,但目前這裏尚未形成大的氣候,時機尚不成熟。1999年末,全國建材會剛剛落幕,塘沽建材公司總經理曹慶福找到李慶雲,滿麵愁容地說:“李總,咱的市場差不多拆空了,已經到了黃攤兒的邊緣,大部分工人都下崗了,您無論如何想辦法幫幫我們。”
都是老建材局下屬的“一奶同胞”,李慶雲一聽心立刻軟下來。他同意伸出援手幫忙,先期派幾個人過去參與管理。
但這個色彩濃厚的“誌願軍”行為卻在他原來的“老家”——建材供應總公司那裏碰了釘子,總公司不情願“環渤海”接手管理,這個態度讓李慶雲興味索然,如果不是改頭換麵地高擎“環渤海”大旗,依然延續在塘沽地區的老名稱,那麼,這種出手大無必要。
李慶雲的“消極”並非沒有依據。在此之前,他悄悄做了一番深入調研。塘沽建材公司的業態是租賃經營,雖然與各入駐商戶簽了租賃協議,但經營缺少靈動的招法,當時的塘沽區,由於佳美和怡和裝飾城的崛起引走了大部分消費者,加之榮升裝飾城的建成將招商目標對準了名家裝飾城的客商,導致原有商戶大量流失,塘沽名家裝飾城一時人去樓空,商戶所剩無幾。受市場低迷的影響,投資和心血付之東流後,商戶將一肚子怨氣投向了空空如也的裝飾城。本來裝飾雅致的攤位成了他們的發泄對象,能扣的扣,能拿的拿,實在沒有東西可取了,竟將大廳的門窗拆下運走。李慶雲得知消息,趕緊從“環渤海”派去十名保安協助維護護場,他心裏著急,首先得留得青山在,之後才有機會研究何處砍柴燒啊!
慣於運籌的李慶雲一邊等待建材供應總公司的鬆口令,一邊南下上海,感受江浙一帶建材市場的變化。上海“好世家”等賣場的經營模式讓他眼前一亮:寵物美容所居然也進駐家居建材市場,給小狗剪次指甲的收費標示牌赫然擺放,後家居時代的新元素以及裝修的下遊產業開始大模大樣地登堂入室,凸顯著一個嶄新的變化,李慶雲將這些難得一見的情景一一收進了鏡頭。
大年二十九晚上,李慶雲下班剛到家門口,便道上停著的一輛車裏忽然鑽出幾個人來,趁著微弱的路燈,李慶雲認出是曹慶福和他的同事康德友。見他們凍得跺著腳吐著哈氣,李慶雲趕緊將他們讓進家門。曹慶福不好意思地說:“您看這大年根底下的,還到家裏麻煩。我們等了您兩個鍾頭,誰想到這日子您還回來得這麼晚。”
曹慶福來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請李慶雲出山。他的話發自肺腑,情之殷殷:“李總,您再不伸手,塘沽名家市場可真要斷氣兒了。”
但即便在這個普天同慶的時刻,李慶雲還是無法繞開供應總公司和建材集團的態度,這是介入這個項目的大前提,可除夕將至,就算不能順情說好話,他也實在不想掃人家的興,略緩了下口氣說:“行!一過年我就去集團運作這個事。”
果然,節後一上班,李慶雲就找到建材集團一、二把手,坦陳利弊,勾勒未來:“好端端的一個企業就這麼拆沒了,那可是我們建材集團的恥辱啊。”
龍年的年味兒還沒散盡,曹慶福又一次登門求援。這一次,他坦率地將“環渤海”支援塘沽市場後的想法和盤托出,而且說得極其誠懇:“李總,前有車,後有轍,您當年接手河西建材公司,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讓虧到底兒的老國企起死回生,說實話,我們就是衝您的人性和能耐來的,您能不能照方抓藥,也帶我們走出這片爛泥潭?”
李慶雲的青春年華早已全部潑灑在了建材行業,與國企的感情如一杯釅茶餘味深厚。他有一句經典之語:我們堅決不賣地!把企業救活才是硬道理和真本事!他把自己一個人關在辦公室裏,一杯杯喝著濃得發苦的茶,權衡著接管的利與弊,計算著進駐的得與失,解析著改造的難與易,結果是,每一種假設都像一片樹葉,總有一麵臉貼大地,也總有一麵追逐太陽,或三七,或四六,或五五,無非就是忽上忽下地繞著那個盈虧點在轉,但是,一沾上“職工下崗”四個字,他心底的計算器就徹底失靈了,無論如何也算不出其中的濃與淡、薄與厚、親與疏。李慶雲如夢方醒,原來有一種使命是不能計算得失的,原來有一種付出是不能討價還價的,在你接過來任務的那一瞬間,你就等於得到了,至於怎樣絕處逢生,那是對你的勇氣和頭腦的考驗。
接!李慶雲仿佛聽到一個聲音這樣對自己發出指令。他就是這樣的人,愈難愈有勁,愈挫愈興奮。決心下定,他又通過供應總公司黨委書記王誌才和副總經理王鐵華搭橋與總經理杜瑞新深談了一次。那是一次推心置腹的交流,沒有遮掩,沒有客套,他對杜瑞新說:“咱們都是一家子,分不出彼此你我,塘沽公司的現狀就擺在這兒,看能不能做個分工,你們運營資產的租賃收入,我們運營經營收入,我和你的關係是租賃經營關係……”他將心比心的遊說和市場的現實壓力最終促使供應總公司下了決心——塘沽市場由“環渤海”租賃經營,年租金360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