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蓮、嬰繁,繼續駕車。”他將莫雙放在車內的榻上才緩緩開口,“去洛城莫宅。”
“是,公子。”兩名少女一揖。
淩遲看著在榻上縮成一團的莫雙,依舊不知所措,“雙姐姐這是……這是怎麼了?”
像是被寒毒侵入卻又不盡然,那瑟縮的姿態無助無力,根本不像傳說中封圌山頂傲然鼎立的墨雪,倒像是失去父母的孩子
阿姐在自己眼前自散魂魄的那一天,他也是這樣躲在牆角蜷縮著抱攏著自己,就和眼前的少女一樣。
眼前驀地亮過一抹鮮紅。
她一個顫抖,竟然用墨扇劃破了自己的手腕。鮮血股股流淌,將一身素衣染上大塊大塊的血跡。
淩遲不敢相信,那個總是淺笑盈盈的似是將塵世踩在腳下的少女竟也有悲慟到需要自殘才能發泄的時候。
容韶緊緊抱著莫雙,左手抵著莫雙的背後傳輸著內力,右手按住手腕的傷口止住獻血,不斷呢喃著,“那隻是個夢,雙兒,那隻是個夢。”
冰雪在指尖擰成渾圓的球,又劃成一道白光隱入了莫雙的身體。
他看著一臉擔憂的淩遲,長長歎了口氣,“200年前我在玫瑰園發現她的時候,她已幾乎沒有氣息了。算是以毒攻毒,我用冰雪之力好不容易去除了她的寒氣,沒想到卻落下了這病根。”
想了想又問了句,“你是長青木,你知道罌粟一族麼?”
淩遲皺著眉,仔細回想著罌粟這個詞,然後搖搖頭,他太小了,出生至今也不過百年時間,又是屬於花族中渺小的長青木一族,對於罌粟近乎一無所知。
容韶歎了口氣,“大概200年前,你們花族的花主還不是玫瑰一族,是罌粟一族,叫做莫逆天。莫雙是莫逆天的女兒。那時候的玫瑰一族還隻是長老的位置。”
淩遲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容韶看了看這男孩,雖然修為淺薄,根基不穩,也一直對自己大喊大叫的,沒什麼禮貌,但在莫雙的事情上,卻是出奇的認真。
既然決定走出封圌穀了,那很多事情都要開始準備了。
於是少年看著淩遲翠綠的雙眸,言語間滿是凝重,“莫雙是莫逆天和天界長公主的女兒。”
淩遲沒想到接下來的竟然是這一句話,一時震驚的長大了嘴。他還有些肥肥的手指,指指昏迷的莫雙,滿臉的無法相信。
罌粟花妖和長公主啊。
這可是妖和仙啊。
這可是,違背常理的存在啊。
所以莫姐姐她,淩遲伸著肥嘟嘟的小手,“妖妖妖……妖仙?”
容韶眉目一擰,便是一股寒意威壓過來,他看著淩遲被凍的打了個哆嗦,“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讓我聽到你用這個詞來說雙兒。”
直到淩遲狗腿得不斷的點頭,那股寒意才微微散去。
“所以200年前?”
“恩,天劫。”容韶看差不多了,便收起那一直在傳送內力的手,不知從哪拿來一件大襖,蓋在少女身上。
“長公主回到天界被軟禁起來,莫逆天為了保護雙兒散了七魂六魄。其實當時還能保住莫逆天的魂魄的,隻不過那需要玫瑰一族的傳家寶,所以雙兒便去求玫瑰一族救莫逆天一命。”
沒想到玫瑰一族沒有任何人搭理當年剛度過天劫的莫雙,而莫雙也是從小就認死理,天劫下苟延殘喘的女孩就這麼硬氣的在玫瑰園裏跪了整整三天三夜。
罌粟速來便畏寒,那三天還正好是全年最寒冷的三天。風雪一日肆虐過一日,寒意也一日比一日刺骨。
等他得知消息,不眠不休趕路來到玫瑰園的時候,玫瑰園的積雪已到女孩半腰,莫雙被凍得瑟瑟發抖,百年修為幾乎被凍掉一半,而玫瑰一族始終沒有一人開門看一眼她。
容韶看著馬車角落昏迷中也因疼痛咬到雙唇毫無血色的少女,雙眸中是濃濃的心疼和懺悔。
他想起當年那個嬌小脆弱的身影,明明剛經曆過雷劫全身都是傷痕,明明最怕寒冷,明明已經痛苦到無法站立,卻甩開他扶她的雙手,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他記得女孩當年那淩然一笑,幾分嘲弄幾分決然幾分恨意,明明虛弱到連站立的姿勢都難以維持,卻用僅剩的修為混著內力,把聲音充實都鏗鏘有力。
她說,“隻要我莫雙還活著的一天,我罌粟就和玫瑰族勢不兩立。”
“隻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們玫瑰就永遠沒辦法拿到花主之位。”
“我,花主莫逆天之女,莫雙,以罌粟一族萬年傳承立誓,玫瑰族人,見一殺一,見百殺百。”
他也還記得女孩一步一拐的終於走出玫瑰族地之後,便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就連鮮血中都帶著凜凜寒意。而女孩也終於力竭倒在了雪地裏。
這幾百年,容韶一直在恨著自己。
恨自己當年一時繁忙,沒能阻止莫雙去玫瑰園。
恨自己一身修為皆為寒冰屬性,無法根除莫雙的寒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