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看見你哭,我也想哭了。我告訴你,我們這回要齊心了……你帶我到上海去。”他舉起小拳頭在吳養清底眼前晃了幾下:“你帶我到上海去打外國人。”
“小孩子應該乖乖的在家裏跟著媽媽,”吳養清愛憐地抱起他,在他底白嫩的頰上親了一下。“你們小孩子去不得,我們大人去好了。”
“不,我要去,”這個孩子起勁地說。“你們大人去,會被殺的。我們小孩子不要緊,他們不會殺小孩子,他們也有小孩子……”
“三弟,你又在亂講什麼了?”怱然一隻白白的手在那個孩子底頭上拍了一下,一個少女底聲音這樣說。
“姐姐,”那個孩子看見來的是他底姊姊,便掙脫了吳養清底手向她撲過去,雙手綞著她底手,要她抱。
“快放手罷!這樣大的人還要人抱,真不害羞,”那女郎愛憐地責備說。孩子聽見便紅了臉,放鬆手站好。
吳養清微笑地向那個女郎點頭,他認得她就是方才提議組織募捐隊的女學生。他說:“他要到上海去打外國人呢!勇敢的孩子!”孩子聽見在誇獎他,便害羞地把臉靠在他底姊姊底衣襟上。
“為什麼現在又怕羞起來了?”他底姊姊搖著他底身子說。她又向吳養清說了一句:“吳先生剛才的演說把我感動得要哭了。”
“密斯--”吳養清剛說了兩個字便又停住了,因為他不知道女郎底姓,便轉口說:“我們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
“吳先生記不起了?”她微笑地說。“我是婉貞姊底朋友,程慶芬。這是我底弟弟程旭。從前在成都時,我們就住在你們公館底對門……”
吳養清不等她說完連忙笑道:“啊!我記起了。不過是六七年前的事,我就忘記了。倒是密斯程底記性好。”
“我還記得有一晚上,月色非常好,我同婉貞姊在你們府上花園裏,婉貞姊正坐在池塘畔吹笛,我在旁邊唱歌,忽然聽見假山後麵有人做鬼叫,又投來了一塊石頭,落在池塘裏,把婉貞姊同我都嚇壞了。後來才知道是吳先生,”程慶芬笑著說。她又問:
“婉貞姊還好罷?”
吳養清底臉色突然陰暗起來,他低聲答道:“姊姊已經不在了,就在密斯程出省的那一年。”
“啊,怎麼婉貞姊不在了!”程慶芬驚訝地說。“家母平時很喜歡她,如今還時常念她。她竟然死了!”說到最後一句,她有點淒然。
“伯父、伯母都很康健罷?改天再到府上請安,”吳養清客氣地說。
“先父去世已經四年了,家母底身體還好。吳先生來,我們一定歡迎。”
這時大會堂的人都散盡了。隻有主席方國亮和王學禮幾個人在談話。暮色開始從窗戶爬進來。大會堂愈顯得淒涼了。
“姐姐,回去罷,是家裏吃晚飯的時候了,”程旭有點害怕,便扯著他底姊姊底衣角說。
“密斯程住在什麼街?”吳養清殷勤地問。
“就住在北門橋。”
“我也住在那裏,我們可以同路。這個孩子很乖,讓我來牽他罷,”吳養清說罷,便牽著程旭底手同程慶芬一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