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這就是當局的表示,”他指著貨車對她說。“這些豬圈就是他們歡迎所謂‘愛國諸君’的。客車呢,要買了票才能坐。”
“這點小事,管它做什麼。現在車子又不開,我們還是叫一輛馬車回去罷,”程慶芬邀請似地說。
“不,我要坐它,”吳養清忽然變得固執起來。“這也可以留一個紀念。”
“吳先生,你知道益記工人已經決定罷工嗎?”程慶芬換了一個話題說。
“這個消息我還沒有知道。昨天晚上王學禮約我同到下關,我因為有別的事情沒有能夠去,”吳養清驚喜地說。
“從明天起他們就罷工了。那裏的男女老幼工人將近一千人,每天至少要發每人兩角錢的生活費。這筆款子很大,不知道能不能夠維持下去。幸好工程師們也都願意參加罷工,不要津貼。這兩天我們募到的款子聽說隻有幾百塊錢。”
“今天大概多一點,”吳養清有把握似地說。“我這裏已經有十多塊錢了。一個兵士還捐了一塊錢,連姓名也不說。我想以後捐的人一定更多。”
“也難說,連我們大學裏的某教授還隻捐了十六個銅板,”程慶芬想到這件事,便生氣。
“真的?我想這種話不見得可靠罷。”
“怎麼不真?昨天我自己到他底家裏去募捐。我們底一個校役倒捐了一塊錢。總之,錢越少的人越肯出錢。我們募捐的人雖然受了一些氣,但也得到不少的同情。我昨天募到的錢多半是窮人底銅板角子集成的。所以我不灰心。”
“銅板角子湊成的錢能夠維持多久?他們那班人自己也要吃飯呢!”吳養清說到這裏忽然轉過話題問:“你們大學不放暑假嗎?”
“不,學生會決定罷課期內不放暑假,每天都有工作做。我天天都要出去募捐。”
吳養清不轉睛地望著程慶芬。她有點覺得,便略略埋下頭,不再說話。兩人默默地閑走著。
“這樣大熱天裏,你天天在大太陽下麵跑,當心會生病啊,”吳養清關切地說。
程慶芬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低聲答道:“不要緊,我習慣了,不會生病的。”她忽然象想起什麼似地說:“後天益記工人要遊行,在我們大學裏集合,你一定要去給他們講話啊。”
“好,一定。我一定去。我也要和他們一道遊行,”吳養清熱心地說。“我真願意和他們接近……”
這時候火車底汽笛響了,車頭在冒氣。吳養清知道快開車了,連忙向程慶芬點個頭說:“密斯程,再會罷,”便跑到一輛貨車前跳上去了。當車子開動的時候,他在貨車裏還看見程慶芬在月台上對他點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