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2 / 2)

“飯啊,給我飯啊!爸爸,你可憐我!”小順子悲慘地嘶聲叫著,一麵拚命地抓他底手。

“小順子,不要再叫了,你爸爸心腸都被你叫斷了。等一天,明天一定有飯給你吃,不管去偷人,搶人,我都要給你弄一碗飯來,我決不騙你!”他說到這裏悲痛塞住了他底咽喉,他停了許久,然後狂亂地叫出一句:“天呀!叫我怎樣辦?”

她漸漸地安靜了,好象睡去了一般。忽然他覺得她底身子在抖動。她底臉上起了一陣拘攣,口裏發出一聲怪叫:“我痛呀!”身子劇烈地動了一下,便直挺著不動了。她底父親驚疑地望著她底沒有生氣的臉,手握著她底手,他覺得她底手漸漸地冷了,便伸手去摸她底前額。他用雙手捧住她底頭拚命地亂搖,一麵用力地叫:“小順子,你叫我!你叫你的爸爸!我去給你弄飯!隻要你叫我一聲,你罵我一句也好!小順子,你睜開眼睛!”他把她底頭搖了許久,然後把她底身子抱起來在房裏走了兩轉,口裏喃喃地說;“為什麼單單該你一個人死?”他又走到床前,把她放在床上,自己跪下來,昏迷地叫著她底名字。

王學禮冷酷地看著這一切,不作聲。在床上直挺挺地躺著小順子底瘦得不象人樣的半裸的身體。他望著這個小東西,一個殘酷的思想忽然來抓他底心。他想,這個小東西如果生在一個有錢人家,她一定會有吃不完的米飯,穿不完的衣服。現在她卻餓死在這裏,隻因為她是一個貧苦工人底女兒。難道這是她底罪?難道做工人就是犯罪?難道貧窮就是罪惡?

當有錢人家的女兒正在享樂的時候,一個工人底女兒卻餓死在這裏,沒有人關心她底命運。一切的希望全破滅了。在自己底周圍無處不是痛苦,而那班人呢,卻在拚命地享樂。在饑餓與痛苦中他想到那班過幸福日子的人,不禁起了一種絕望的複仇的思想。狂熱的血在血管裏流,饑餓咬著他底內髒。全個身子被一種烈火燒得幹燥。理性漸漸地失去了它底力量。他如今所需要的隻是一種行動,一種血的滿足,而不是米飯了。他底火和血的計劃到了這時候就完全沒有改變的餘地了。

不僅王學禮底心情是這樣,李阿根底心情也是這樣,而且多數罷工工人底心情也是這樣的。對於他們,什麼妻室兒女,親戚朋友,公道正義都不存在了。隻有一個欲望,一個被饑餓與虐待燃燒起來的欲望。他們不再是從前那樣膽怯的任人壓迫的人,他們變成受傷以後渴望複仇的猛獸了。

於是王學禮底火和血的計劃就有了實行的機會,而李阿根和年青的瘦漢子方明就是以生命為質來實行計劃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