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的魔力(3 / 3)

“嗯,”賊王不大情願地承認,“這是文革中期,造反派剛勝利,又分成兩派武鬥。一派是二七,一派叫河造總。我那年13歲,是個鐵杆小二七。那天--也就是今天晚上,我在家裏聽老爹和哥哥商量著要來抓人,便連夜跑了10千米路趕來送信……後來河造總派的武鬥隊真的來了,我也要了一枝槍參戰。我的腿就是那一仗被打瘸的,誰知道是不是挨了我哥我爹的子彈。我哥被打死了,誰知道是不是我打中的。從那時起我就沒再上學,我這輩子……我是個傻×,那時我們都是傻×!”他恨恨地說。

天邊有汽車燈光在晃動,夜風送來隱約的汽車轟鳴聲。不用說,是河造總的武鬥隊來了。很快這兒會變成槍彈橫飛的戰場,雙方的大喇叭在聲嘶力竭地喊著“誓死捍衛……”從樓上扔下來的手榴彈在人群中爆炸,憤怒的進攻者用炸藥包炸毀了樓牆。大勢已去的農中學生和紅衛兵代表大會的薛麗(當然還有左腿受傷的小宗堯)擠在三樓,悲憤地唱著“抬頭望見北鬥星,心中想念……”十幾分鍾後,他們滿身血跡地被拖出去……賊王的臉色陰得能擰出水來,任教授也是麵色沉鬱。年青的黑豹體會不到兩人的心境,不耐煩地說:“快走吧,既然有武鬥,窩在這兒挨槍子呀。”

賊王仍猶豫著。也許他是想迎上去,勸說哥哥和爹爹退回去,以便挽救哥哥的性命。但是,雖然弄不懂時間旅行的機理,他也憑直覺知道,一個人絕對無法改變逝去的世界,即使他握著一台神通廣大的時間機器。於是他決絕地揮揮手:“好,走吧。”

照著羅盤的指引,他們向正北方向走了精確的349米,來到草木葳蕤的河邊。賊王已經從剛才的傷感中走出來,恢複了平素的陰狠果決。“往下進行吧,抓緊時間多往返幾次。不過,”他詢問任教授,“返回金庫前,需要把已經帶出來的金條處理好,對吧。”

“那是當然,如果隨身帶著,下一次就無法帶新的了。”

賊王掏出懷裏的兩根金條,“那麼,把它們放到什麼地方?不,應該說,放到什麼年代?”

任教授也掏出懷中的一根,遲疑地說:“回到1999年吧,如果回到這年前的時間,我恐怕……沒臉去花這些賊贓。”

賊王惱怒地看著他,真想對他說:“先生,既然你已經上了賊船,就不必這麼假清高了。”但他最終沒說出來,隻是冷淡地說:“好吧,就按任教授的意見辦。”

他們又返回到出發的時刻,河堤上,那根作為標杆的葦梃仍在夜風中抖動著,沒有半點枯萎的跡象。任教授說:“我想不必返回你們的秘密住處了,把金條埋在腳下就行。等咱們攢下足夠的金條再來平分。”

黑豹疑惑地問:“就埋在河邊,不怕人偷走?”

任教授微笑道:“完全不用擔心。有了時間機器,你應當學會按新的思維方式去思考。想想吧,咱們可以--不管往返幾次--準確地在離開的瞬間就返回,甚至在離開之前返回,守在將要埋黃金的地方。有誰能在咱們眼前把黃金偷走呢。你甚至不用埋藏,擺在這兒也無妨。”

黑豹聽得糊裏糊塗。從直觀上說他根本不相信任教授的話,但從邏輯上又無法駁倒。最後他氣哼哼地說:“行,就按你說的辦--不過你不要搗鬼,俺爺兒倆都不是吃素的!”

他有意強調與賊王的關係。隻是,在剛才的拔槍相向之後,這種強調不免帶著討好和虛偽的味道。任教授冷淡地看著他,看著賊王,懶得為自己辯解。賊王對黑豹的套近乎也沒有反應,蹲下來扒開虛土,小心地埋好三根金條。想了想,又在那兒插了三根短葦梃作為標記。在這當兒,任教授也調好了時間。

“立即返回吧,仍返回到1992年9月11日晚上10點零5分,就是剛才離開金庫之後的時刻--其實也可以在離開前就返回的,但是,那就會與庫內的三個人劈麵相遇,事情就複雜化了。所以,咱們要盡量保持一個分岔較少的宇宙。喂,站好了嗎?”

兩人緊緊靠著任教授站好。任教授沒注意到黑豹目中的凶光,按下了按鈕。就在他手指按下的瞬間,黑豹忽然出手,凶狠地把賊王推出圈外!

空氣振蕩片刻後歸於平靜。聽見一聲悶響,那是賊王的腦袋撞上鐵架的聲音。不過,他並沒有被推出“時間”之外。因為在他的身體尚未被推出一米之外時,時間機器已經起作用了。黑豹刷地跳到貨架後,麵色慘白地盯著賊王。他沒有想到是這個局麵。他原想把賊王留在1999年,那樣一來,剩下一個書呆子就好對付了,可以隨心所欲地逼他為自己做事。可惜,賊王仍躍遷到了金庫,按他對師傅的了解,他決不會饒過自己的。

賊王轉過身,額角處的鮮血慢慢流淌下來。他的目光是那樣陰狠,讓黑豹的血液在一瞬間冰凍。任教授驚呆了,呆呆地旁觀著即將到來的火並。賊王的右臂動了一下,分明是想拔槍,但他隻是聳動了右肩,右臂卻似陷在膠泥中,無法動彈。賊王最終明白了是咋回事--自己的一節右臂已經與一根鐵管交叉重疊在一起,無法分離了。他急忙抽出左手去掏槍,但在這當兒,機敏的黑豹早已看出了眉目,他一步跨過來,按住師傅的左臂,從他懷中麻利地掏出槍,指著兩人的腦袋。

驚魂甫定後,黑豹目不轉睛地盯著賊王的右臂。那隻胳膊與鐵架交叉著,焊成了一個斜十字。交叉處完全重合在一起,鐵管徑直穿過手臂,手臂徑直穿過鐵管。這個奇特的畫麵完全違反了人的視覺常識,顯得十分怪異。被鐵架隔斷的那隻右手還在動著,做著抓握的動作,但無法從鐵管那兒拉回。黑豹驚懼地盯著那兒,同時警惕地遠離師傅,冷笑道:“師傅,對不起你老了。不過,剛才你想把我一個人撇在金庫時,似乎也沒怎麼念及師徒的情分。”

賊王已經知道自己處境的無望,便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他根本不理睬黑豹,向任教授扭過頭,臉色蒼白地問:“任教授,我的右臂是咋回事?”

任教授顯然也被眼前的事變驚呆了,他走過來,摸摸賊王的右臂。它與鐵架交融在一起,天衣無縫。任教授的臉色比賊王更見慘白,語無倫次地說:“一定是恰恰在時間躍遷的那個瞬間,手臂與鐵架在空間上重合了……物質內有足夠的空間可以互相容納……不過我在多次試驗中從沒碰上這種情況……任何一篇理論文章都沒估計到這種可能……”

黑豹已經不耐煩聽下去,他從架上拿了三根金條揣在懷裏,對任教授厲聲喝道:“少羅嗦,快調整時間機器,咱倆離開這兒!”

任教授呆呆地問:“那……賊王怎麼辦?你師傅怎麼辦?”

黑豹冷笑道:“他老人家……隻好留在這兒過年了。”

任教授一愣,忽然憤怒地嚷道:“不行,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兒!這樣做太缺德。黑道上也要講義氣呀。”

“講義氣?那也得看時候。現在就不是講義氣的黃道吉日。快照我說的辦!”黑豹惡狠狠地朝任教授揚了揚手槍。任教授幹脆地說:

“不,我決不會幹這種昧良心的事。想開槍你就開吧。”

黑豹怒極反笑了:“怎麼,我不敢打死你?你的命比別人貴重?”

“那你盡管開槍好了。不過我事先警告你,這架機器有手紋識別係統,它隻聽從我一個人的命令。”

賊王看著任教授,表情冷漠,但目光深處分明有感激之情。這會兒輪到黑豹發傻了。沒錯,任教授說的並非大話,剛才明明看見他把手掌平放在機器上,機器才開始亮燈。也許,該把他的右手砍下來帶上,但誰知道機器會不會聽從一隻“死手”的命令?思前想後,他覺得不要亂來,隻好在臉上堆出歉意的笑容:

“其實,我也不想和師傅翻臉,要不是他剛才……你說該咋辦,我和師傅都聽你的。”

怎麼辦?任教授看看賊王,再看看黑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你先把手槍交給我!”他補充道,“你放心,我不會把槍交給你師傅的。”

黑豹當然不願意交出武器,他十分清楚師傅睚眥必報的性格。但是他沒有辦法。盡管他拿著槍,其實他和賊王的性命都掌握在任教授的手裏。另外,任教授的最後一句話讓他放了心,想了想,他痛快地把槍遞過去。

任教授把手槍仔細揣好,走過去,沉痛地看著賊王:“沒辦法,胡先生,隻好把你的胳膊鋸斷了。”

剛才賊王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這時心情放鬆了,笑道:“不就是一隻胳膊嘛,砍掉吧--不過手邊沒有家夥。”

任教授緊張地思索片刻,歉然道:“隻有我一個人先返回了,然後我帶著麻醉藥品和手術器械回來。”

賊王尚未答話,黑豹高聲叫道:“不行!不能讓他一個人回去!”他轉向賊王,“師傅,不能讓他一個人離開。離開後他還能回來?讓我跟著他!”

任教授鄙夷地看著他,沒有辯白,靜靜地等著賊王的決定。賊王略微思考片刻--他當然不能對任教授絕對放心,但他更不放心黑豹跟著去。最後他大度地揮揮手:“任教授你一個人去吧,我信得過你!”

黑豹還想爭辯,但賊王用陰狠的一瞥把他止住了。任教授感激地看著賊王,低聲說:“謝謝你的信任,我會盡快趕回來。”他站到木箱上,低下頭把機器調整到1958年6月1日晚9點,按下按鈕。

刷的一聲,金庫消失了,他獨自站在夜色中。眼前沒有他們挖的那個2.5米深的土坑,而是一個淺淺的水塘,他就立在水塘中央,兩隻腳陷進淤泥中。他不經意地從泥中拔出雙腳--忽然覺得雙腳比過去重多了。不,這並不是因為鞋上沾了泥,而是他的雙腳已與同樣形狀的兩團稀泥在空間重合了,融在一起了。他拉開褲腳看看,腳髁處分明有一道界線,線下的顏色是黑與黃的混合。

那麼,他終生要帶著這兩團稀泥生活了。也許不是終生,很可能幾天後,這雙混有雜質的雙腳就會腐爛發臭。他苦笑著,不知道自己為何老是出差錯。時間機器是極為可靠的,他已經在上千次的試驗中驗證過。但為什麼第一次投入使用就差錯不斷?比如說,這會兒他就不該陷在泥裏,這兒應該有一個挖好的2.5米深的土坑呀。……原因在這兒!他發覺,表盤上不是1958年6月1日,而是1978年6月1日。在緊張中他把時間調錯了,所以返回的時間晚了20年。

那麼,眼前的情景就是不幸中之大幸了。畢竟他隻毀壞了一雙腳,而不是把腦袋與什麼東西(比如一塊混凝土樓板)攪在一塊兒。

先不要考慮雙腳的事,他還要盡快趕回去救人呢。他不能容忍因自己的過失害死一條人命,即使他是惡貫滿盈的賊王。眼前是一片沉沉的夜幕,隻有左邊亮著燈光,夜風送來琅琅的讀書聲。他用力提著沉重的雙腳向那邊走去。

這正是他在第二次返回時見過的農中,這會兒已經升格為農專了。看門的老大爺正在下棋,抬頭看看來人,問他找誰。任教授說找醫務室。老大爺已經看到他的蒼白臉色,忙說醫務室在這排樓的後麵,你快去吧,要不讓老張(他指指棋伴)送你過去?

“不,謝謝。我能找到。”任教授自己向後麵走去。讀書聲十分響亮,透過雪亮的窗戶,看見一位老師正領讀英語。任教授想,這是1978年啊,是恢複高考的第二年。他正是這年考上了清華大學。那時,大學校園到處是琅琅的讀書聲,到處是飛揚的激情,純潔的激情。尤其是老三屆的學生都十分珍惜得之不易的學習機會,想追回已逝的青春……

其實,何止是大學校園,就連這個偏僻破敗的農專校舍裏,也可以摸到那個時代的強勁脈搏。任教授駐足傾聽,心中湧出濃濃的悵惘。這種情調已經久違了。從什麼時候起,金錢開始腐臭學子們的熱血?連自己也邁出了精神的伊甸園。而且,他的醒悟太晚了,千千萬萬的投機者、巧取豪奪者已搶先一步,攫取了財富和成功。

他歎息一聲,敲響了醫務室的門。這是個十分簡陋的醫務室,顯然是和獸醫室合二為一的。桌上有兩支碩大的注射針管,肯定是獸用的。牆上掛著獸醫教學掛圖。被喚醒的醫生或獸醫揉著眼睛,聽清了來人的要求,吃驚地喊道:“截肢?在這兒截肢?你一定是瘋了!?”

看來,不能在短時間內說服他了,任教授隻好掏出手槍晃動著。在手槍的威逼下,醫生隻好順從地拿出麻醉藥品、止血藥品,還遵照來人的命令從牆上取下一把木工鋸。不過他仍忍不住好心地勸道:“聽我的話,莫要胡鬧,你會鬧出人命的!”

來人已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之中。

任教授匆匆返回到原處,又躍遷到離開金庫的時刻。就在他現身於金庫的一刹那,他忽然覺得胸口一震--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一把紅熱的鐵砂射進牛油中,迅速冷卻、減速,並陷在那裏。沉重的衝力使他向後趔趄著,勉強站住腳步。眼前黑豹和賊王正怒目相向,而他正處於兩個人的中間。賊王的腦袋正作勢向一邊躲閃,黑豹右手揚著,顯然剛擲出一件東西。

任教授馬上知道了是怎麼回事:一定是在他離去的時間裏兩人又火並起來,黑豹想用金條砸死師傅,而自己恰好在金條擲出的一刻返回,於是那條黃金便插入自己的胸口了。他趕回來的時間真太巧了啊,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報應?他淒然苦笑,低頭看看胸前。衣服外麵露出半根金條,另外半根已與自己的心髒融成一體。他甚至能“用心”感覺到黃金的堅硬、沉重與冰冷。

三人都僵在這個畫麵裏,呆呆地望著任教授胸前的半根金條。賊王和黑豹想,任教授馬上就要撲地而死了。既然金條插到心髒裏,他肯定活不成了。但時間一秒秒地過去,任教授仍好好地站著。密室中仍跳蕩著他的心跳聲:咚,咚咚,咚,咚咚……

任教授最先清醒過來,苦笑道:“不要緊,我死不了。我說過,物質間有足夠的空間可以互相容納,黃金並不影響心髒的功能。先不管它,先為賊王鋸斷胳膊。”他瞪著畏縮的黑豹,厲聲喝道:“快過來!從現在起,誰也不許再鉤心鬥角!難道你們不想活著從這裏走出去?”

黑豹被他的正氣懾服了,低聲辯解道:“這次是師傅先動手……皇天在上,以後誰再起歹心,叫他遭天打雷劈!”

賊王也消去目光中的歹意,沙聲說:“以後聽先生的。開始鋸吧。”

任教授為賊王注射了麻醉劑,又用酒精小心地把鋸片消毒。黑豹咬咬牙,拎起鋸子哧哧地鋸起來。賊王臉上毫無血色,剛強地盯著鮮血淋淋的右臂。胳膊很快鋸斷了,任教授忙為他上了止血藥,包好。在他幹這些工作時,他胸前突起的半根金條一直怪異地晃動著,三個人都盡量使目光躲開它。

手術完成了,賊王眯上眼睛喘息片刻,睜開眼睛說:“我的事完了,任教授,你的該咋辦?”

“出去再說吧。”

“也好,走,記著再帶上三根金條。”

三人互相攙扶著登上木箱,任教授調好機器,忽然機器發出幹澀嘶啞的呻吟。“超重!”任教授第一個想到原因,“我胸前已經有了一根,所以我們隻能帶兩根出去了。”

三人相對苦笑,都沒有說話。黑豹從懷裏抽出一根金條扔到一米開外,機器的呻吟聲馬上停止了。

“好,我們可以出發了。”

他們按照已經熟稔的程序,先回到1958年,再轉移到河邊,然後返回到1999年。走前栽下的葦梃仍在那裏,用手扒開虛土,原先埋下的三根金條完好無缺。黑豹的心情已轉為晴朗,興致勃勃地問:“師傅,這次帶出的兩根咋辦?也埋這裏嗎?”

賊王沒有理他,扭頭看著任教授胸前突出的金條,“任先生,先把這個玩意兒去掉吧,也用鋸子?”

任教授苦笑道:“隻有如此了,我總不能帶著它回到人群中。”

“那……埋人體內的那半截咋辦?”

“毫無辦法,隻有讓它留在那兒了。不要緊的,我感覺到它並不影響心髒的功能。”

賊王憐憫地看著他。在這兩天的交往中,他已對任教授有了一個好印象,不忍心讓他落下終身殘疾。他忍著右臂的劇痛努力思索著,突然眼睛一亮:“有辦法了,你難道不能用時間機器返回到金條插入前的某個時刻,再避開它?”

任教授苦笑著搖搖頭。他當然能回去,但那樣隻能多出另一個完好無損的任中堅,而這個分岔宇宙中的任中堅仍然不會變。但他懶得解釋,也知道無法對他們講清楚。隻是沉重地說:“不行,那條路走不通。動手吧。”

黑豹遲疑地拿起鋸子,貼著任教授的上衣小心地鋸著。這次比剛才艱難多了,因為黃金畢竟比骨頭堅韌。不過,在木工鋸的鋸齒全部磨鈍之前,金條終於被鋸斷了。衣服被鋸齒掛破,胸口處鮮血淋漓,分明嵌著一個金光燦燦的長方形斷麵,與皮肉結合得天衣無縫。任教授哧哧地撕下已經破爛不堪的上衣,賊王喝令黑豹脫下自己的上衣,為任教授穿上,扣好衣扣,遮住那個奇特的傷口。

賊王鬆口氣--忽然目光變冷了。他沉默片刻,突兀地問:“剛才鋸我的胳膊時,你為什麼不鋸斷鐵管,像你這樣?”

任教授猛然一愣:“錯了!”他苦笑道:“你說得對,我們可以把胳膊與鐵管交叉處上下的鐵管鋸斷嘛,那樣胳膊就保住了。”

賊王惡狠狠地瞪著他。因為他的錯誤決定,讓自己永遠失去了寶貴的右手。但他馬上把目光緩和了:“算了,不說它了。當時太倉促,我自己也沒有想到嘛。下邊該咋辦?”

“還要回金庫!”黑豹搶著回答。“忙了幾天,損兵折將的,隻弄出這5根金條,不是太窩囊了嘛。當然,我聽師傅的。”他朝賊王諂笑道,“看師傅能不能支持得住。”

賊王沒理他,望著任教授說:“我聽先生的。這隻斷胳膊不要緊,死不了人。任教授,你說咋辦?現在還返回嗎?”

任教授沒有回答,他轉過身望著夜空,忽然陷入奇怪的沉默。他的背影似乎在慢慢變冷變硬。賊王和黑豹都清楚地感覺到了這種變化,疑惑地交換著目光。停了一會兒,賊王催促道:“任教授?任先生?”

任教授又沉默了很久,慢慢轉過身來,手裏……端著那把手槍!他目光陰毒,如地獄中的妖火。

自那根金條插入心髒後,任教授時刻能感到黃金的堅硬、沉重和冰冷。但同時他也清楚地知道,黃金和他的心髒雖然已經相融,其實是處在不相同的世界裏,互不幹涉。可是,在黑豹哧哧拉拉地鋸割金條時,插入心髒的那半根金條似乎被震散了。黃金的微粒抖動著,跳蕩著,擠破了相空間的屏障,與他的心髒真正合為一體了。現在,他的心髒仍按原來的節奏跳動著,咚,咚咚。咚,咚咚。不過,如果側耳細聽,似乎能聽出這響聲帶著清亮的金屬尾音。這個變化不會有什麼危險,比如說,這絕不會影響自己的思維,古人說“心之官則思”,那是錯誤的。心髒隻負責向身體供應血液,和思維無關。

可是,奇怪的是,就在億萬黃金分子忙亂地擠破相空間的屏障時,一道黃金的亮光在刹那間掠過他的大腦,就如劃破沉沉夜色的金色閃電。他的思維在刹那間變得異常清晰,就如夢中乍醒,他忽然悟出,過去的許多想法是那樣幼稚可笑。比如說,身後這兩個家夥就是完全多餘的。為什麼自己一定要找他們合夥?為什麼一定要把到手的黃金分成三份?實在是太傻了,太可笑了。

正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現在改正錯誤還不算晚。不過,“夕死可矣”的人可不是自己,而是這兩個醜類,兩個早該吃槍子的慣盜。向他們開槍絕不會良心不安的。

任教授手中緊握著賊王那把五四手槍,機頭已經扳開。那兩人一時間驚呆了,尤其是賊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