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怕處有鬼,許劍擔心的事很快就應驗了。
而且來的方式完全在許劍的意料之外。
初秋的一個夜晚,秋老虎的淫威還沒過去。這天是星期五,是他同小曼相識一周年。他本來安排了一次幽會,但被公事衝了,一位來醫院講學的教授要走,科裏設宴送行。小曼得知幽會改期時很有些失落,她已經抱足了勁兒要好好“慶祝”一下呢。但這是公事,她沒有多說,同意把幽會日期推到第二天。
許劍在酒席上喝多了一點,回到家已經十點鍾。進門後見戈戈一人呆坐在客廳等他,這是很少見的。許劍說戈戈你怎麼了,這會兒還沒睡?戈戈膽怯地指指大人的臥室,那兒的門關著,悄悄說:
“我媽哭了,哭得可厲害。”
許劍頭中轟地一聲--宋晴發現了我和小曼的秘密?他勉強說:
“這是為啥嘛,女人就愛哭。戈戈你趕緊睡,我去勸媽媽。”
招呼戈戈睡好後,他關緊兒子的房門(避免兒子聽到一會兒的吵鬧聲),忐忑不安地推開主臥室門。宋晴靠床坐著,臉上淚痕已幹,但是麵容慘白。她抬頭看丈夫一眼--天,這是什麼眼神啊!充滿了鄙夷不屑,甚至是仇視,與她平時幸福的眼神絕不能同日而語。
這絕不是妻子看丈夫的眼神。
許劍知道完了,這下肯定完了。但還硬著頭皮說:“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宋晴從牙縫裏說:“你幹的好事!”
他繼續硬著頭皮:“我幹的什麼事?你得說明白。”
宋晴把一封信推過來:“你自己看吧!”
許劍接過來,一張信紙在手中重如千斤。這些年來,電話方便,還有E-mail和QQ,他家幾乎不再收到信件。今天這封信一定不同尋常。可以肯定這封信絕不是他寫給小曼的,他從沒在她那兒留下任何書麵證據,在這點上許劍很謹慎的。那麼,有人寫匿名信揭發他和小曼的事兒?
他飛快地掃視了信的內容,渾不是那麼回事!原來是宋晴老家表姨父的來信。信中說她的表哥十四年前,就是從宋晴這兒回去後,就慢慢精神失常了,不過老家一直沒有向宋晴說透。最近她表哥病情加重,一月前突然失蹤了。不得已之下通知宋晴,如果發現表哥的蹤跡,請盡快通知老家。
許劍把心放到肚裏,接著是深深的內疚。宋晴的表姨父是一個很謹慎的人,不用說在他內心裏是把兒子精神失常的責任劃到宋晴(和許劍)頭上的,從字裏行間能看出這個意思。但他沒有挑明,十四年來也從沒有對這邊興師問罪,隻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通知他們。
想起十四年前那張明信片,想起宋晴的預言:你會害死他的!內疚感如潮水般把許劍淹沒。一個人,一個男人,怎麼會這樣脆弱?一張明信片就會讓他精神失常?早知道這種後果,當時再惱火再衝動他也不會寄明信片。許劍低聲說:
“咱們趕快幫助找找吧。沒準兒……他會來這兒找你的。”
宋晴尖利地說:“用不著你的偽善。你為什麼不提那張明信片?自己幹過的缺德事,這麼快就忘了?不可想象,十四年來我同這麼陰險的人生活在一起。”
雖然非常內疚,非常理屈,但這齊齊射來的三顆子彈--偽善、缺德、陰險--還是把許劍惹火了,他冷笑道:“宋晴,這就是你對丈夫的評價?我承認那件事做錯了,但那時年輕,一時衝動。我願意做任何事來彌補我的過錯。但後果畢竟已經鑄成了,終不成我自殺去謝罪?”
許劍還想說:“正是你那時的多情黏糊害了他,是你給了他虛假的希望。當時你如果快刀斬亂麻,哪會有後來的事!”但他壓住火氣,沒有說出口,畢竟這事他理虧多一些。“算了,不說這些了,明天我就到附近、到各縣去打聽,或者在報上登一個尋人啟事。”
宋晴冰冷地說:“我自己會去,用不著你幫忙。”
這時許劍掃到桌上還有一疊信紙,拿來看時宋晴並沒有阻止。是宋晴給表姨一家的回信,它一定是在極度的情緒宣泄中寫的,信紙上明顯有淚痕。信上說:姨父姨媽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表哥。我想不到,自己的處事不當害了他的一生。表哥太可憐了,我一定要走遍天涯海角尋找他,找到以後我會把他接到這兒,我一人出家當尼姑也要養他一輩子。姨父姨媽,我說到就能做到。我要用後半生來贖我的罪。
縱然平時熟知宋晴過剩的愛心,這封信也讓許劍的忍耐超過了極限。一,信中把表哥精神失常的責任完全攬到了她(實際是許劍)的頭上,實際上,這邊最多隻能算是誘因。二,她竟然要同丈夫分手,甚至扔下孩子,用後半生去侍奉一個幾乎素不相幹的人。
許劍冷冷地說:“很好,很好。你的決定非常高尚。我和戈戈看來在你心中沒什麼分量。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他重重地摔上門,走了。
一個人在外邊遊蕩了很久。馬路上的出租車老過來攬客,不勝其煩,他就溜達到小巷裏,又從那兒踱到水塘邊。蟲聲如織,蛙聲如鼓。想起宋晴問他青蛙疊對兒的事就像在昨天。心裏難受得厲害。他知道宋晴的怒火其實緣於她的過分高尚,她的過分自責,和她過於強烈的母性。她是個好人,在物欲橫流的世界上,這樣的好女人非常難得的。
但許劍仍然不能忍受。偽善,缺德,陰險,沒想到能從她嘴裏聽到這樣的評價!她對一個陌生人的情意超過了對丈夫兒子的愛!她要用後半生去侍奉一個花癡!當然她這個決定是一時衝動,無法真正實現的,但即使這樣,守著這麼一個愛心外向的女人,也難免心頭作疼。
心裏憋得厲害,他掏出手機,猶豫著撥通了小曼的手機。已經十一點十五分,她丈夫肯定睡在身邊,那個已經同許劍有過正常交往的丈夫,那個許劍一直對其存著內疚的人。許劍從來沒有這樣魯莽過,但酒力加上鬱怒,這會兒他就是忍不住。小曼在手機中喂了一聲,許劍說是我。那邊兒馬上聽出他的聲音,急急地問:
“怎麼了?有什麼急事?”
他小聲說:“小葛……”
小曼坦然說:“他在另一間房裏,沒關係,你說吧。真的沒關係。”
原來他們是分床而居,而且--她的口氣十分坦然,看來她確實沒把丈夫放到眼裏。
許劍說我知道不該這時打電話,但我實在忍不住。我想你,我想這會兒就見到你。
小曼飛快地說:“沒問題,馬上就去。這會兒你在哪兒?”聽見她大聲喊,玉峰,我一位朋友得急病,她丈夫打來的電話,我得去幫忙。然後對話筒說:“等著,我馬上到。”
許劍掛斷電話,不由搖搖頭:小曼的謊話真是張嘴就來呀,女人說謊算得上本能吧。十幾分鍾後,冷清的馬路上跑來一個急匆匆的身影,清脆的皮鞋聲敲擊著深夜的寂靜。許劍的眼睛濕潤了。這次深更半夜打電話,讓她離開丈夫來會情人,是近乎無賴的要求。但她竟然應召而來,確實讓許劍感動。
他們是因為肉欲走到一起的。許劍非常迷戀她,但恐怕說不上是愛情,也談不上敬重。可這會兒,她在許劍心裏已經有了妻子般暖呼呼的感覺。
他們在大街上用力摟抱親吻,舌頭在對方的嘴裏攪著。小曼喘息中還仰起臉觀察情人的表情,說:
“你真是想我了?沒有別的事?我看你不高興,酒也喝得不少。”
許劍不想把夫妻之間的齟齬抖到外邊,含糊地說:“沒別的事,就是想你了。今天是咱們相識一周年啊。”
小曼很感動,問:“咱們到哪兒,還去曼兒家?時間有點太晚了。”
許劍說:“不,這次咱們到四號樓去。”
四號樓在市委招待所,那是全市唯一的四星級賓館。胡老板說過,對野鴛鴦們來說,其實那兒是最安全的地方,所謂燈下黑,警察掃黃從來不打攪那兒,沒有尚方寶劍他們不敢去的。“小曼,明天能安排得開吧,我想同你待上一夜再加一天。”
小曼很激動,說:“能!沒問題,明天是星期六,單位不加班,我男人那兒也沒問題。許哥我也想和你待一整天,過去那幾次時間太短。我早就盼著這樣了。”
他們邊走邊聊,等到一輛出租車。出租車載上他們,打拐彎時,許劍似乎瞥到路旁的法國梧桐樹後有一個男人的身影,不過當時沒有太在意。到四號樓,他要了一套高檔套間,一天一千八百元。小曼聽到這個數字嚇了一跳,低聲對許劍說:
“太貴了,太貴了,換一個普通間吧,咱們幹嗎花這個冤枉錢?”
許劍說:“小曼你不要管,過去一直讓你受委屈,今天補償一下。”
櫃台小姐滿麵笑容地劃了卡,辦了手續,說:
“先生,太太,這邊請。”
這個稱呼讓他倆相視而笑,小曼很得意很受用的樣子。還是四星級賓館的小姐檔次高啊,那個野雞旅館的曼兒媽雖然也很殷勤,但絕對想不到使用“先生”“太太”這樣的尊稱。他們來到自己的房間,導引小姐一離開,許劍就把“請勿打擾”的牌子掛到門外,回身與小曼扭到一起。
房間很漂亮,客廳非常大,迎麵桌上是一個花籃,裏邊有九朵紅玫瑰,兩朵紅百合,兩朵天堂鳥。這種插花寓意著“愛心永遠”。一個銅鶴嘴裏吐著青煙,香氣幽清,茶幾上放著新鮮的進口水果,衛生間裏有一個寬大的雙人浴盆,沒有放水,浴盆裏灑著幾十瓣紫紅色的玫瑰。小曼很新奇,與許劍扭在一起還不忘四處瀏覽著,嘴裏嘖嘖稱讚:
“這兒真漂亮,真雅致。這就是啥子總統套房吧。”
許劍笑道:“哪裏,總統套房咱們是住不起的,這種房間在北陰隻能算中上等。”
他當醫生的錢包不算飽滿,在小曼身上沒花多少錢,小曼從沒計較過。不過顯然她對今天的房間更喜歡。聽著她孩子氣的稱讚許劍覺得錢花得不冤。
他們放了熱水,很快把衣服剝光,跳進浴盆中。也許環境確實有助於情緒,或者許劍是把在妻子那兒的失落和憤懣化為男性之力了。他今晚的進攻分外雄健,在浴盆裏瘋過,又到床上、沙發上去瘋。淩晨兩人乏了,還是舍不得睡,許劍熄了燈,拉開窗簾,讓小曼赤身在窗前走動,而他坐在地板上觀賞。襯著熹微的晨光,她的裸體誘人極了。
實在乏透之後他們摟抱著入睡,一覺醒來已經是上午十一點。許劍從她頸下抽出胳臂,說:“小曼,我去買早點,不,應該說是午飯了,咱們就在屋裏吃。”
小曼慵懶地睜開眼,問:“這兒是幾點結賬?”
許劍想,她還在心疼我的錢包呢,不願讓我多掏半天的宿費。他說我問過了,是下午兩點結賬,你不用著急。等咱們吃完飯還能樂一陣子。
在走廊中意外地碰見胡老板,短褲拖鞋,赤著上身,手裏拎著一包小食品。他說:
“咦,許神醫,你咋也在這兒?”
許劍急忙說:“我來開一個醫療事故鑒定會,昨晚就住在這兒,承辦方出血。”胡老板沒有多疑,因為在他心目中,許劍一直是柳下惠的角色。他喜滋滋地說:
“來,許哥,正巧碰見你,讓你見識見識我的老九。”
不由分說把許劍拉到他的房間,也是許劍住的那種高級套房。臥房門開著,一個年輕女子下身穿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內褲,上身穿著十分寬大的男式白襯衣,應該是老胡的吧,隻係了下邊的扣子,沒有穿乳罩,酥胸半露。她正盤腿坐在床上吃零食,看著電視。看見情人領著另一個男人進來,她隻是坦然地向客人微微點頭,又把目光轉到電視上。
她的打扮讓許劍有點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胡老板把手中的吃食扔給情人,說:“老九,這就是我常說的許哥,許神醫。來,見過許哥。”
老九沒有動,再度點點頭,說一聲:“許哥好。”
她的聲音珠圓玉潤,非常撩人。許劍倉促應一聲:“老九你好。”話出口才意識到“老九”這個稱呼的含義,心想自己太莽撞了,如今的現代女子,沒有哪個願意被稱作九姨太吧。這個名字老胡喊得,自己不能喊的。但老九並沒有著惱,坦然受之。
胡老板領許劍回到客廳坐下,得意地說:“怎麼樣,是個害人精吧。”
許劍點點頭。沒錯,這女子的容貌極為出色,尤其是她的皮膚,宛如羊脂美玉雕就,通體白潤光亮,沒一點兒瑕疵。小曼的身體已經夠誘人了,但與她相比還是遜色不少。而且她年輕,隻有二十二三歲的樣子,她的鮮豔晃得你睜不開眼睛。
也許更要命的是,她看起來十分清純明淨,清純得像荷葉上的露珠;但顯然又是個隨時能接納任何男人的蕩婦。她集純潔和放蕩於一身,能讓任何男人立時口幹舌燥,心跳加速。
胡老板硬拉許劍進屋,就是想在他身上驗證那個害人精的殺傷力。他大笑道:“怎麼樣,你也被迷上了吧。我知道你會被迷上的,見了她不動心的男人一定是太監。”他隔著茶幾俯過身,但說話的聲音並不小,“許哥喜歡,今天我讓給你。”
許劍麵紅耳赤:“你胡說什麼!”老胡的話太無恥,縱然許劍並不自詡高尚,這個建議仍遠遠超過他的道德底線。不過他不想讓胡老板覺察到自己的鄙視。這些年的交往中他總結出一條經驗,那就是把自己裝扮得比實際壞一些,則和老胡這類人相處起來比較輕鬆。於是他放緩語氣,用玩笑口吻說:
“對這個小妖精我是垂涎欲滴啦,但再好也是你的人,朋友妻不可欺嘛。”
胡老板嘻嘻笑著說:“這個妖精算不上我的妻,甚至算不上我的妾。俗話說一分錢一分貨,這個貨色好,價錢也貴,連老弟我的錢包也不能養活她。給你實說吧,是我們四個哥們兒共同包的。”
他扳著指頭算:一個是平頂山某銀行杜行長,一個是六德公司張經理,一個是市政府何處長,再加上他,基本是一輪一個月,輪上誰誰養她。“所以嘛,你睡她一次算不上欺我的妻。加個塞兒罷了。許哥,我可是真心相讓,就看你有沒有膽。這會兒就讓她伺候你,行不?”
雖然熟知胡老板的好色,但這麼四人共用一個女人的做法還是讓許劍惡心,尤其是他(還有她)此時的坦然。許劍回頭看看臥室裏的老九。老胡說話聲音很大,她不會聽不到的。但她絲毫不以為忤,這會兒與許劍目光相接,還遠遠拋過一個微笑。
也許她對我這個男人不討厭,對這種遊戲很感興趣呢。
她的笑容並不淫蕩,甚至可以說很燦爛很明朗。唯其如此,許劍對這個女人心懷畏懼。他站起來低聲說:
“謝謝老胡你的好意啦。不過我不行,我這人講衛生。”
回到自己的房間,小曼穿著三點式在衛生間洗漱。許劍從背後默默摟著她的腰,他的下體堅硬而灼熱。小曼感受到了,回過身,把情人的頭圍在她雙乳之間。小曼在他心目中的最初印象也是一個蕩婦,但與那位老九比,簡直是天使了。根本的區別是:小曼的偷情隻是自然本性的宣泄。雖然為正統道德所不容,畢竟是大自然賦予的本能。
而老九則是拿美色來換取奢華和金錢。
一個隻是縱欲,一個則是賣淫。
小曼感覺到了情人的欲望,小聲問:“是不是還想要我?時間還來得及。”
……許劍搖搖頭。他知道這會兒如果同小曼做愛,心中想的肯定是另一個女人,一個他十分鄙視的、又念念不忘的女人。那他未免太無恥了。同妻子做愛時想的是情人,同情人做愛時想的是妓女。
未免太無恥了。許劍衝了個涼水澡,潑熄了欲火。
服務小姐們很知趣,隻要門上那塊“請勿打擾”的牌子不取下,一直沒人來打掃衛生,沒人打擾情人的清淨。他倆在這兒一直纏綿到下午兩點的退房時間。自他倆相好以來,這是唯一的一次時間從容的歡愛,兩人都戀戀不舍,小曼臨走時眼眶紅紅的,不說話,使勁掐許劍的胳膊。
兩人打了一輛出租回廠,許劍照例在離廠區三百米處下了車,讓司機把小曼送到廠門口,他則慢慢步行回家。這是兩人偷情以來的慣例,以免別人看到他們在一起。慢慢步行的速度大概是一公裏十五分鍾,三百米是五分鍾,所以,小曼到家的時間充其量比許劍早五分鍾。
這個計算並非無意義。當那個命案發生後,這個時間差的長短對小曼的有罪與否至關重要。
當然,當時許劍根本想不到會有什麼命案。太陽是那麼亮,天空是那樣藍,周圍的氛圍是那麼正常,他同小曼的歡愛是那麼令人回味,怎麼會有什麼命案忽然插入其間?根本不可能的。
但它還是來了。
他目送出租車載著小曼向廠門口開去,開始想到宋晴。昨晚那些煩亂的心緒被擱置了十五個小時,這會兒它又嘩嘩地冒頂了。許劍心亂如麻,對那位表哥的內疚和憐憫,對宋晴的惱怒和心疼,對今後婚姻的擔心,一切的一切,在他心裏橫七豎八地叉成一堆兒。
開門時發現防盜門沒反鎖,許劍立即鬆了一口氣。看來宋晴在家,沒把她離家出走的決定付諸行動。宋晴果然在家,在床上蒙頭大睡。戈戈沒在家,不知野到哪兒玩去了。飯桌上擺著一碗許劍愛吃的燴麵,還有一雙筷子。燴麵用塑料袋罩著,還稍有熱度,顯然是宋晴為丈夫留的。看見這副碗筷,許劍知道風暴已經過去,宋晴昨天的狂怒是一時衝動,現在她已經多少清醒了。她這副碗筷既是對丈夫的關心,也含著示好的意味。許劍已經在賓館裏吃過,沒有動碗筷,來到臥室,想消弭兩人之間的生澀。他想兩人很快就會複好,然後商量尋找表哥的辦法。
他坐到床邊,小心地把手搭到妻子背上。宋晴沒有響應,但也沒有拒絕。許劍思忖著第一句話該怎麼說。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響了,是小曼,聲音十分慌亂,帶著哭聲:
“許哥你快來,小葛他……你快來!”
許劍的第一反應是她丈夫得了急病,比如腦溢血或心髒病。他說:“你不要慌,我馬上到!”來不及再和宋晴交代,轉身出門,百忙中還到藥盒裏取出一瓶硝酸甘油。宋晴聽到了電話,在床上仰起身子詢問地看他,臉上依稀有淚痕。許劍在門口簡短地說:
“前樓有急診!”
便急步下樓。
他跑到前樓中間單元,按響301的門鈴。他曾說決不進小曼的家門,但今天是特殊情況,由不得他了。樓宇門咣當一聲打開。他氣喘籲籲跑到二樓時,金加工車間的劉師傅正好開門撞見他,忙問:
“許醫生,咋了咋了?”
他指指三樓說:“有急病!池小曼打電話讓我來。”
事後非常慶幸能撞見劉師傅,她是一個有力的證人,洗脫了許劍的嫌疑。小曼家的門已經打開,虛掩著,他闖進去後第一眼看見,小曼竟然隻穿著那身三點式!他心頭猛地一驚:小曼怎麼拿這身打扮來見我?讓別人看見肯定會懷疑的。
但那會兒沒顧上讓她先穿衣服。她麵色慘白,手哆哆嗦嗦地指著臥室。屋裏,那個男人赤著身子,隻是歪歪扭扭地穿一條三角內褲,麵色死白,姿勢怪異地仰麵躺在床上,一條腿半落在床下。從這個姿勢看,像是被別人拖到床上的。許劍趕緊試他的鼻息,呼吸已經完全停止。這不是病人,是個死人。實際上許劍在試他鼻息之前就知道了,死人身上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死亡氣息,憑直覺就能知道的。
許劍的頭嗡一聲漲大了,覺得口幹舌燥。鑒於他和小曼的私情,他真不該貿然闖進這件命案中,或者說,小曼真不該把情人拖進丈夫的命案中。這事做得真夠蠢了,他倆的私情很可能因此而暴露,以後會平添多少麻煩!
許劍搖搖頭,趕走這些自私的想法。小曼是在難中啊,在這方寸大亂的時刻,她不找我找誰?既然來了,我得盡醫生的職責,也得盡許哥的情分兒。許劍一邊在心裏為她辯解,一邊繼續檢查死者。先翻看瞳孔,已經散光了。又摸摸屍溫,屍溫稍有下降,所以死的時間不長。許劍聲音沙啞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