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命案(3 / 3)

從此小三兒就由她家撫養。那一段時間她沒工作,所以小三兒一直是她一手帶大的。後來全家被下放到紫關鎮,仍是她帶小三兒。

她對許劍說:“論輩分我是他姐,論親情我是他媽。許醫生不怕你笑話,我當姑娘時就有一個不好聽的綽號,叫葛大奶子,紫關鎮上都知道的。為啥奶子大?讓小三兒吸的,小三兒玩的。他噙我的奶噙到五歲!”

她說,小三兒的爹媽是老來得子,對兒子比較嬌慣,兩歲還沒斷奶,晚上總是噙著媽的奶頭才能人睡。那天小三兒受驚太重,嚇出毛病了,外麵稍有動靜就抽搐。到晚上扯著嗓子號,哭得幾乎斷氣。她隻能抱著小三兒,一個勁兒在屋裏悠著哄著。小三兒在她懷裏找奶頭,找不到就哭。鬧騰到半夜,她咬咬牙,掀開衣服,把乳頭塞進去。小三兒噙著姐姐的空奶頭,這才抽咽著睡著了。從那之後就成了習慣。後來小三兒大了,不噙奶頭了,但總要兩手捧著奶子才能入睡。一直到五歲才給他“摘奶”。

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供他上了大學,又張羅著為他辦了婚事。“池小曼還是我托人給他介紹的,我真是瞎了眼,把這種賤女人塞給他,說來是我害了小三兒!是我害了三兒!”

許劍小心地問:“大姐,你說你見過池小曼抽丈夫的耳光,是親眼見的嗎?”

他知道問這個問題不合適,一個和葛家沒什麼關係的男人,你憑什麼對這種事感興趣?但他一直想證實它的真實性。葛大姐說:

“我沒有親眼見,也跟親眼見差不多。幾年前我來他家時,兩人剛吵完架,小三兒臉上有明顯的五個手指印。我氣得要和池小曼理論,小三兒抵死不讓。從那天起,我再沒登過那個家門。”

許劍遲疑片刻:“大姐,有句話不知道我當講不當講。”

“你說。”

“你家小三兒是不是有什麼短處捏在妻子手裏?否則他幹嗎在她麵前這麼低三下四。大姐你別生氣,我是瞎猜,弄清這一點,對破案也許有幫助的。”

大姐堅決地說:“不會。小三兒的人品我知道,不偷不摸,不賭不嫖,不抽煙不喝酒,沒有不三不四的朋友,為人靦腆,見了姑娘就臉紅。他能有什麼短處?他就是太懦弱,被這個狐狸精迷上了,被她降住了,攥在手心。算來是小三兒上輩子欠她的!”

也許當姐的對弟弟的評價過於溢美,但許劍想她說的基本是實情,符合他平時對小葛的印象。特別是經過那次宴請後,他對小葛的為人又多一層了解。關於這一點許劍實在想不通:小葛應該說是一個比較優秀的丈夫吧,為什麼小曼對他如此鄙夷,而小葛在妻子麵前如此……低賤。剩下的隻有一個原因:也許小葛不能行男女之事,所以在妻子麵前抬不起頭來。依他的性格(靦腆,懦弱,見了姑娘就臉紅),這是很可能的。

但這件事許劍曾問過小曼,小曼否認了,她沒必要在這點上說謊吧。

宋晴把麵做好了,香噴噴的雞蛋掛麵。葛大姐還是說不想吃,在宋晴再三勸說下,勉強吃了一碗。吃完她不顧宋晴的堅決勸阻,非要自己洗碗。從這件小事上可以看出,她是個很責己的人。宋晴問她住處安排了嗎?她說安排了,就在廠招待所。她已經決心在這兒打持久戰,非要弄清小三兒的死因後再走!

她還說,已經要求警方對屍體做解剖,要徹底查明死因,為小三兒申冤!

許劍和宋晴互相看看,心照不宣。這下子池小曼麻煩了。不管她在丈夫之死中有沒有貓膩,但有了葛大姐這樣一個鍥而不舍的對頭,她今後的麻煩大了。

電話響了,許劍拿起聽筒,是一個慢聲細語的男人語調:“許醫生嗎,我是孔大軍,刑警隊的。死者的大姐這會兒是不是在你家?”

許劍說是的,她來這兒打聽當時現場的情況,不過我遵照你們的交代,什麼沒有透露。

孔隊長說:“你做得對,謝謝。你告訴她,請她這會兒到池小曼家,池小曼一定要見她。我這會兒也在這兒。”

“是不是……屍體解剖的事?葛大姐剛剛還在說這事。”

孔隊長略略遲疑,答道:“對。”

許劍把電話遞給葛大姐:“刑警隊孔隊長的,請你去池小曼家,小曼要見你。”

葛大姐接過電話說:“孔隊長,我不想見她,有什麼話讓她在電話中說吧。”

孔隊長勸了兩句,但葛大姐執意不去,那邊隻好把電話交給池小曼。在池小曼通話前,葛大姐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先摁下免提鍵,於是宋晴和許劍也成了聽眾。小曼聲音沙啞地說:

“大姐……”

乍一聽到她的聲音,許劍心頭猛一蕩。算來他們分手隻有半天,但風雲突變,弄得好像過了半個世紀。他怕妻子和葛大姐注意到他的情緒動蕩,還好,她們都在專心聽電話,無暇他顧。電話中小曼說:

“大姐,小葛有這樣的不幸,我也很難過。可能大姐對我有誤解,日久見人心,事情終究會清楚的。我隻想說一句:在小葛的猝死中,我沒有任何牽連。人死了,就不要再折騰他了,讓他落個囫圇屍首。大姐,最好不要對他做屍檢了,請你考慮考慮。”

許劍暗暗搖頭,心想小曼這些話實在欠考慮。既然小葛的猝死中有這樣明顯的疑點,葛大姐怎麼會因她的幾句話就放棄屍檢?別說是她,就是警方也不會同意的,刑法上有規定,對有疑點的猝死者,警方有權決定是否屍檢,根本不必征得家屬的同意。小曼堅持不做屍檢,隻會加重大家對她的懷疑。

連許劍這會兒也加重了懷疑:小曼為什麼明知不可為也要堅持?也許她知道,隻要一屍檢就真相大白?

葛大姐在回話前努力平靜了情緒,說話的語調比較平和,但話語比剃刀還鋒利:“池小曼,誰想折騰死人?小三兒這輩子太可憐太窩囊,死了還不能落個全屍。不過做屍檢是為你好,是想證明你的清白,要不人言可畏,結奸夫害親夫是嘴邊上的話。你不用勸我,我的主意不會變的,究竟做不做屍檢,由公安決定吧。”

那邊沉默一會兒,幽幽地說:“我料到你不會聽我的勸,我隻是盡盡心。小葛在九泉之下不會怨我了。那就做吧,那就解剖吧。孔隊長說做屍體解剖必須有家屬在場,我不敢去,就麻煩大姐你去吧。”

“好,我去。”葛大姐掛了電話,從牙縫裏說,“哼,做賊心虛。”

許劍和宋晴互相看了一眼,對這個話題不好說什麼。

已經十點了,戈戈已經睡下,葛大姐幾次說我該走了,說著說著又留下來。今天的噩耗太突然,把她的方寸全弄亂了。她隻想能有人聽她的傾訴。宋晴很理解她的心情,柔聲勸著:

“不急不急,時間還早呢。和我們說說話,你心裏也會好受些。大姐你一定要節哀。”

葛大姐說她這輩子最悔的事,就是為小三兒介紹了這麼一個妻子。那時小三兒已經三十了,因為太內向,一直沒有談對象。她急了,輾轉托人介紹。後來一個老街坊介紹了池小曼,葛大姐帶著小葛與女方見麵,見麵後姐弟倆都很滿意。可惜知人知麵不知心哪,一步走錯,鑄成終生的悲劇。為這事她和那個街坊都吵翻了,想想也不怨那人,婚前池小曼的名聲還可以,誰想到她是這樣一個破鞋呢。

她說,俺們姐弟感情很深,小三兒一直到十歲時,隻要跟我出門,總是要牽著我的手,鄰居都說我半是姐,半是媽。後來就是為了這個狐狸精,姐弟倆基本斷了來往,因為我實在不願看小三兒受淩辱,立誓不登池小曼的家門。說來是我害了小三兒,是我害了小三兒!

她的淚水又突湧出來。宋晴聽得很動感情,眼圈紅了又紅。葛大姐肯定也感受到了聽話人的共鳴,與宋晴說得十分交心。許劍想起宋晴對她表哥過於深重的內疚,心想這兩個女人倒是有某種相像。

十一點,葛大姐走了,她的來訪弄得許劍心情煩躁,想出去散步,宋晴說:

“這會兒散步?已經十一點了。你要去的話,我同你一道。”

許劍知道她的用意。不管許劍算不算嫌疑人,反正公安調查過他,在這微妙時刻,她要用妻子的信任為丈夫撐起一道屏障。許劍謝絕了,說:

“戈戈在家,你照看他吧,我想一個人轉轉。”

許劍倒不怕被牽連進命案中去,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公安總不會把殺人罪硬栽給不相幹的人。他怕的是這樁命案使他的私情曝光,那時候宋晴如何受得住?曝光幾乎是肯定的,因為小曼若不供出與情人的幽會,就無法證明她不在現場。她倒是許諾過“決不會連累你”,但在警方的逼問下,這種許諾肯定靠不住。

所以,為宋晴著想,這一段時間她不宜太招搖,否則等丈夫的私情曝光時,她會很尷尬的。

今天是新月之夜,細細的C字形的月牙兒在白雲中穿行,繁星如豆。小葉楊的樹梢在夜風中搖曳。各幢家屬樓的窗戶大部分黑著。許劍目光憂鬱地盯著這一扇扇黑黝黝的窗戶。此時此刻,窗戶後麵有多少對男女正在於著男女之事?其中是否有並非夫妻的偷情者?一定會有的。雖然隻是臆測,但許劍相信會是這樣。這是兩性人類的本能,與一百年前、一千年前、甚至一百萬年前並無不同。

人類隻是把露天野合改為臥室裏的做愛,把公開的群交改為隱秘的偷情。

文明進步了,人類自以為進入自由王國了。其實不然。人類仍然隻是一群提線木偶,身後永遠有根細線被上帝牽著。

就如他迷戀於小曼的肉體而放棄理智。

下意識中,他踱回小曼的樓下。小葛之死所激起的騷動還未平息,雖然夜色已晚,樓下仍有一小群人在談論此事。公安已經撤走了,隻留下兩名女警住在小曼家裏,說是怕小曼自殺,保護她。因為下午死者的大姐曾帶著五六名親屬在樓前大鬧一番,跪求公安為她們做主,為屈死的小葛申冤。她沒有說凶手是誰,但誰都知道那是衝著池小曼。

當然,警方的用意不光是保護,也含著軟禁小曼的意思,小葛命案中的蹊蹺太明顯了,警方怕她逃跑或串供。

許劍鑒於自己在本案中的角色(除死者妻子外的唯一在場人),不好去人群中紮堆,僅同熟人點頭問好,徑直走過去。有人喊著“許醫生,許醫生!”追了過來。是小曼樓道二樓的劉師傅。這次多虧她,為許劍進入現場的時間做了有力的旁證,要不警方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他說劉師傅你有什麼事?劉師傅說:

“許醫生,公安找過我,調查你進池小曼家的時間,我照實說了。”她還加了一句,“我還說,過去從沒見你來過。”

許劍輕描淡寫地說:“不奇怪。這是公安的慣例:報案人的嫌疑得第一個排除。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至少省了我不少口舌。”

她嚴重地說:“許醫生我跟你說,小葛肯定是被池小曼害死的!”

許劍抑住不快說:“劉師傅,人命關天的事,可不能亂說啊。公安局還沒定性呢。你可別學小葛的大姐,她太偏激,由著性子鬧。那種鬧法會把事情弄糟的。”

“不是池小曼害死的,也是被她氣死的。許醫生,你不知道這個娘們兒有多浪,她平時敢穿著奶罩內褲到樓道裏的垃圾口倒垃圾!嘖嘖,那是什麼衣服呀,奶罩隻蓋住奶頭,內褲隻能兜住溝溝,她硬敢出門!我男人和我都撞見過。還有,小葛不在家時,常有年輕男人來找她,關上門一待就是半天,你想那能幹啥好事?我早就盯上她啦。”她得意地說,“碰上可疑人來,我就從貓眼裏偵察,從他進屋一直監視到他離開。告訴你吧,她有幾個相好,都是哪幾個,我知道個八八九。”

許劍立刻想起自己“決不進小曼家”的決定,不由暗自慶幸。

“許醫生,就在你進池小曼家前兩分鍾,我男人還撞見她出來倒垃圾,還是那身打扮,真不要臉!”

許劍身上一激靈,問:“你說就在我來前兩分鍾?”

“對。”

“你……告訴公安了嗎?”

“沒有。說這幹啥,她不嫌丟人,我男人還嫌晦氣呢。”

許劍笑了:“你說得對。其實我進屋時她還是這身打扮哩,是我請她先把衣服穿好。不過,當時人命關天,我想她是嚇傻了,一時的失態,就沒有在意。”

他告辭劉師傅走了,表麵若無其事,心中卻在激烈翻滾。在此之前,他對池小曼有猜疑,但僅隻是淺淺的猜疑。知道這個細節後,心中的懷疑陡然加重了。

因為劉師傅不知道,許劍卻能斷定,池小曼剛才肯定不是倒垃圾!

他和池小曼坐一輛車回來,在廠門口三百米外分手,他步行,小曼坐出租到廠門口。滿打滿算,小曼隻會比他早到家五分鍾。在這段時間內她要脫去外衣,再發現丈夫的死亡,然後打電話給醫生……這些過程再緊湊也要五分鍾時間。她哪裏還有閑心去倒什麼垃圾?

既然不是倒垃圾,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毀滅罪證。她把某件東西匆忙扔進垃圾箱裏了。

警方太疏忽,竟然沒想到檢查垃圾箱。

許劍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如果她真是本案的策劃者(不可能是直接凶手,三五分鍾內她不可能殺死一個人,再說死亡時間顯然在她回來之前),那就應該去揭發,這是公民的義務。再進一層說,如果事實果真如此,那她打一開始就是把許劍作為一個棋子,她的脈脈溫情都是為陰謀服務的,又何必留戀她呢。

但她……畢竟與許劍有過肉體之歡,許劍下不了這個狠心。

他在林蔭道上踱了很久,因為心事重重,下意識中又踱回到原地。天已經黑完,閑聊的人群已散去。小曼家開著燈,大概是臥室燈,是溫馨的粉紅色。小曼此刻在於什麼?在想什麼?那兩位監護的女警對她嚴厲不嚴厲?這些溫情的想法像雪堆的融水一樣悄悄滲出來,許劍知道,他不會去揭發小曼了,絕對不可能。

從中午到現在,許劍心裏的天平一直在劇烈搖擺。小曼是有罪,還是無罪?小葛之死的疑點太明顯了,但他一直有一個模糊的感覺,那就是:如果把目光的焦點對準“事”,則小曼大可懷疑;如果把目光對準“人”,則小曼不大像是陰謀中人。

他想起兩人離開四號樓前,小曼還在操心著招待所幾點結賬,不想讓情人多花一天宿費:她在洗漱時小聲問:你是不是還想要我一次?如果那時她剛剛遙控指揮過一樁殺人行動,怎麼會有這樣的閑心?還有,在她剛才同葛大姐的通話中,也流露出一種隻可意會的淒涼無奈,這不像是殺人凶手的心態。

除非她是天字第一號的冷血殺手,兼天字第一號的假麵演員。

不可能的。

但劉師傅透露的這個細節又讓天平劇烈地擺過去了。這個倒垃圾的行動太可疑,簡直無法為它找到什麼解釋。現在基本可以肯定,她在丈夫的死亡中肯定扮演了一個不光彩的角色,如果不是主謀,至少也是被動的知情者。她在刻意掩飾什麼秘密。

許劍不由打了一個寒戰。這個貌似淺薄的女人其實很複雜。女人太可怕,尤其是當你對她們多少懷著輕慢之心時。

包括那位愛好從貓眼裏偵察鄰居的劉師傅。

許劍久久盯著小曼臥室中粉紅色的燈光,下了一個決心。他不忍心揭發小曼,但至少要設法弄清真相,否則他這個男人也太憨傻,一任情婦擺布。

回到家,他仍沒走出這些思緒,脫衣上床時顯得神情恍惚。很久之後他才覺察到自己的失神,也覺察到宋晴在懷疑地看著他。糟糕,妻子已經生疑了。她這人雖然從不多疑,但絕不是傻瓜。隻要她動了疑心,把事情的前前後後聯係起來,很快會嗅到丈夫的偷情。

不過許劍不想解釋,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打算。他想,反正和小曼的私情肯定會暴露,又何必處心積慮騙妻子於一時呢。

他簡單地說一句:“不早了,睡吧。”就麵向床外睡下。宋晴也悄無聲息地睡了,若在平常,妻子睡前總要和丈夫叨叨一會兒枕邊話的。許劍悵然想道,上一次因表哥引起的冷戰剛剛結束,恐怕又要開始一場新冷戰,這在兩人十二年的婚姻中從未有過啊。

好長時間許劍睡不著,強忍著不敢翻身,生怕驚動妻子。他一直在思索劉師傅提供的線索,決定明天就去檢查小曼樓道的垃圾箱,但如何實施比較作難。絕不能讓別人看見,尤其不能讓劉師傅看見,那會引起懷疑的。他甚至想找清垃圾的民工買一身行頭,打扮成清潔工人,但大熱天的,總不能用墨鏡和口罩把臉全捂上吧……老呂頭!他忽然想起,老呂頭因年齡太大,已經不在裝修隊裏幹了,現在承包了家屬區的垃圾清運。可以找他幫忙,不顯山不露水就把事情辦了。

對,就這樣,明天一早就去找他。

第二天早上,宋晴起床做早飯,許劍仍躺在床上。忽然聽見前樓有哧啦哧啦的聲音,在清晨的寂靜裏,這個聲音傳得很遠。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悟出,這是清垃圾的鐵鍁擦地聲呀。趕緊到陽台上往下看,實在巧,老呂頭已經來了,正在前樓的第一個樓道清垃圾。他想老呂頭可真是我的及時雨啊,竟有這麼巧的事。細想也不稀奇,垃圾是每周清一次,所以今天他碰上老呂頭的可能性不小於七分之一。他穿上運動服,做好準備,從窗戶裏盯著老呂。老呂頭清掃完了第一個垃圾箱,來到二單元,到樓洞內拿鑰匙,開垃圾門(特車廠的垃圾箱平時都鎖著,鑰匙掛在樓道裏),他瞅準時機飛快跑下去。等他跑到前樓的二單元,老呂頭剛開始裝垃圾。

他說:“老呂頭,來得早啊。”

老呂說:“不早,這幾天天熱,趁早上涼快幹活。許醫生,你跑步啊。”

“你來得正巧,我昨晚倒垃圾可能把一個信封也倒掉了,裏邊有幾十塊錢呢。”

老呂疑惑地說:“許醫生住這兒?我記錯了,還以為你是住對麵那幢樓。”

許劍吃一驚,沒想到老呂記得自己的地址,在他的印象中,從沒有和老呂在新家附近照過麵,家裏送他舊衣服都是帶到醫院再送他。不過許劍知道,大凡不識字的人,在這方麵的記憶力是驚人的,也許他偶爾撞見過許劍或者宋晴,就記住了。

事到如今,許劍隻有硬挺。各幢家屬樓都一模一樣,想來老呂頭不可能記得太準。許劍說你記錯了,我就住在這兒。

老呂說:“那好辦,我幫你找,你也盯著。”

他一鍁鍁把垃圾鏟出來,仔細翻檢後倒垃圾車裏,許劍不錯眼珠地盯著,一邊用餘光掃著樓洞。這會兒他很怕二樓的劉師傅下來撞見,依她福爾摩斯式的敏感,她有可能把兩件事(小曼的倒垃圾和許劍檢查垃圾箱)聯係起來的。還好,她一直沒有露麵。另有兩位住戶下來散步,許劍主動打了招呼,說我正和老呂頭聊天呢,這位老呂頭說話真風趣。

一箱垃圾很快清完,沒有任何可疑的東西。許劍鬆口氣,發覺這其實正是他盼望的結果,他心裏的那個天平又蕩回去不少。老呂頭很遺憾,似乎沒找到失物是他的責任,說:

“要不,把車上的垃圾倒出來再扒一遍?許醫生沒關係的,再扒一遍也用不了半個時辰。”

許劍忙說不用了,可能是我記錯了,也就是幾十塊錢,算了算了,我還要鍛煉呢。

他同老呂告別,繞一個圈跑回家,宋晴已經把牛奶和饅頭擺到餐桌上了。

公安局在廠保衛科設了臨時辦公室,每天忙著傳喚證人詢問,做筆錄。這樁命案像是自殺,但有明顯的疑點,聽說仝局長專門聽過案情彙報。屍檢所對死者做了解剖,驗屍結果沒有公開,但許劍估計沒發現問題,否則公安們不會這麼波瀾不驚。這些天小曼一直足不出戶,被兩個女警保護著,或者說是軟禁著,買菜買油這類雜事都是女警在幹。兩位女警都很年輕,也許是職業習慣,也許是同這兒的人生疏,她們進進出出都麵無表情,不大同人搭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