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一看毛遂,但見此人神情俊雅,頗有傲骨。但是身為低級門客,穿的也比較寒酸,就跟雪村身上總背個小書包一樣,毛遂也總挎著一個行軍小水壺。他說:“我這是為出使楚國準備的。”

平原君問道:“毛先生有水壺了,很好。但先生在我的門下,已經幾年了?”

“三年了。”毛遂手扶著水壺說。

平原君皺眉,說:“我覺得,賢人處於世上,就像錐子處在囊中,錐子尖立刻就會露出來。您在我門下三年了,左右從來沒人稱頌過你,默默無聞,看來是沒什麼本事。還是不要去了。”

“我是一直沒有機會進布袋子啊。要是早進了布袋子,豈止錐子尖,錐子針(穎)都露出來了!”(成語“脫穎而出”。)

平原君見他空手說大話,心情不快,但拗不過他,隻好讓他也背著小水壺出發了。

去楚國的路上,毛遂和那十九人談論治國打仗,一路談著,快到楚國時,這十九人對毛遂都服得打緊了。這車窗外,蒼茫的歲月貫穿風中的密林傾瀉而下。伴隨著這一行人在中原地區孤獨地南下的,是林鳥一聲聲的孤啼,以及它們的遠大理想,拍著翅膀在林梢的風中起起落落。

到了楚國,楚國的領導人“楚考烈王”屬於“考拉型”的領導,沒事不動彈,他把國家交給爸爸楚頃襄王的弟弟,也就是自己的王叔--春申君黃歇來管理,使後者成了楚國專權的“專業戶”,自己卻落得輕閑。

這位春申君黃歇,也是戰國四君子之一,收養了數千門客。楚頃襄王在四年前病死了,楚考烈王即位,當即封這黃歇做了令尹,並封為封君,號春申君,封地是淮北之地十二個縣(山東和蘇北交界)。春申君黃歇專有楚國大權。到了長平之戰時期,趁著秦趙對峙戰鬥,無力東顧,春申君就趁機北上攻打魯國,奪得了魯國的徐州,目的大約更主要在於加強自己淮北十二縣封邑的外圍安全。如今邯鄲大戰又開始了,春申君又想趁機打魯,對救趙沒有興趣。

專權者春申君無意救趙,他的主子“楚考拉王”也跟他一樣。平原君把二十個門客留在堂下,自己一個人脫鞋上堂,與“楚考拉王”談論請兵救趙的事情。楚考拉王骨子裏害怕秦國。平原君陳說厲害,從日出一直分析到了中午,楚考拉王還是支支吾吾。

毛遂怒了,他反對拖拖拉拉的會議,因為這影響了他準時吃午飯。他大踏步衝上殿--史書上叫作“曆階而上”--通常登台階,問問孔老夫子就知道,不能一步登一個台階,必須左腳登上一個台階,右腳升上來與左腳並攏,再戰戰兢兢地登下一個台階,像得了偏癱病一樣。但是毛遂是燕趙猛人,一步兩個台階,曆階而上,上去之後就大喊:“合縱的利害,兩句話就能說定,你們兩個領導議論了半天,怎麼回事!”

楚考拉王吃了一驚,對毛遂的撲身前來表現出一個正常人的應有反應:“你!你--什麼的幹活!”臉都嚇白了。

平原君也嚇壞了,囁嚅道:“這--這是趙勝我的舍人。”

楚考拉王一看原來是個小催巴,遂不害怕了,重新拾起領導的架子,厲聲高斥毛遂道:“還不下去!我跟你的主子說話,你算怎麼回事!”

毛遂不但不下去,反倒手按劍把,做出欲抽劍殺人之勢,逼上前說道:“大王之所以敢於叱責我毛遂,是因為楚國人多,但是如今十步之內,楚國人再多也沒用了,大王的性命懸在我毛遂之手。”

楚考拉王和平原君都嚇得直哆嗦。毛遂斷喝道:“我的主人就在這裏,你憑什麼叱責我!”說到這裏,毛遂義正詞嚴,連小水壺裏都裝滿了尊嚴。楚考拉王嚇得本能地一拱手,毛遂則聳起羽毛,慷慨陳詞道:“從前周文王隻有一百裏的土地,而令諸侯臣服,如今楚國地方五千裏,持戟之戰士一百萬,可謂霸王之資。白起有什麼了不起,‘白起小豎子耳’(意思是Baiqi is a sucker)。他帶著幾萬秦軍,一戰攻破郢都,再戰燒毀夷陵,把你們先王遺體盡數侮辱。你們被小小一個白起弄成這樣,不覺得害臊嗎?可是大王卻不知道羞恥。合縱,就是為了挽救楚國,給楚國報仇,不是為了趙。您卻當著我的主子罵我!你叱者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