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你們不給老子貨,就休想從老子手裏拿到一分錢!哼,活人還能叫尿憋死?國內大量積壓貨物又找不到出口的單位多得是,想拿老子的糖,休想!”周大海氣憤地放下電話,頭一揚,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般的無所畏懼。
誰知,周大海剛要點著一枝煙,他的一個小兄弟急如星火地交給他一份傳真。發文者是周大海的表哥。他的表哥在傳真中告訴他,因為他長期不償還銀行的貸款,並且他在貸款時是打著他父親的旗號與銀行的一個人做的手腳,現在銀行的那個人犯了事,供出了他們的違紀行為,銀行已向法院起訴,法院將立案受理。周大海的母親叫他表哥轉告他,要他務必想盡一切辦法,盡快償還銀行的貸款,不然他本人不但要承擔刑事責任,而且還將累及他父親的烏紗帽!
“媽的,真是‘屋漏偏遇連陰雨’,怎麼催債鬼們都他媽的一起找上門來啦?!”周大海氣急敗壞地“砰”地一聲把傳真件連同手掌往桌子上砸去,臉漲得像個紫茄子。如果說,周大海對前一個電話中涉及到的債務和發貨尚可抵擋的話,那麼,他看罷他表哥發來的傳真後,實感到有些難以招架了。關於他將承擔什麼狗屁刑事責任,周大海一點兒都不在乎。你國內的法院要立案就立吧,我周大海在國外,並且懷裏不但揣著匈牙利的護照,還有俄羅斯和羅馬尼亞等三四個國家的護照,要是真的事態嚴重,買張飛機票就溜到西歐的一些國家或者美國去了,你國內的法院奈何得了我什麼!問題的要害是國內的法院立案受理,將“拔起蘿卜帶起泥”,很可能要牽連到他家的老頭子。雖然,他向銀行貸款時,隻是打著他父親的旗號,但是,他父親也向銀行的那個人打過招呼。在國內,大人物的招呼就是指令就是法律,下級就得聽就得照辦。如果不聽不照辦,也可以,那隨便找個名目你就得給我乖乖地滾蛋!深諳中國政治和現狀的周大海心裏明鏡似的,他家老頭子這棵大樹無論如何不能倒。要是倒了,他們家可就真的成為“猢猻散”了。他不僅變成被家人乃至三親六故失去攀附的人們憎恨和仇視的眾矢之的,而且,他在國內再也沒有可拉大旗作虎皮騙取貨源的資本了,這豈不是真正地斷了他的命根子嗎!正因為周大海懂“政治”,也知道運用不正當的手段向銀行騙貸是顆政治炸彈,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引爆,所以,他在出國時使出渾身解數運動了幾個廠家和外貿部門賒給他一大批貨物,先在俄羅斯狠撈了一把,接著又轉戰到匈牙利,企圖再賺上一筆,然後就先把銀行的貸款還上,免得禍起蕭牆。
當然,周大海從俄羅斯轉戰到匈牙利,主要是聽說匈牙利的生意好做,同時也不排斥到匈牙利以後找一找華娜娜。但是,找到華娜娜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夫妻修好,而是要叫那個把華娜娜帶到匈牙利的男人懂得他的這種行為是拆散人家的夫妻生活,是奪人之愛,因而要叫他嚐嚐報複將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兒。他到了布達佩斯不久,就偵察清楚華娜娜的下落,以及把華娜娜帶到匈牙利來的杜仲坤的底細,並從中掌握了杜仲坤方從國內發來十幾個貨櫃的旅遊鞋。他覺得這是天賜良機,正好前不久他也從國內進了十幾個貨櫃的旅遊鞋,並與杜仲坤進的旅遊鞋的價格相當,於是便決定來個降價甩賣,以價位優勢鋪滿市場,造成杜仲坤和從杜仲坤手裏進貨的貨商們手裏的旅遊鞋滯銷。生意人懂得,積壓貨物就是積壓資金,貨物賣不出去,投進去的本錢就等於沒錢。如果杜仲坤也像周大海一樣降價甩賣,那他就會連一半的本錢都收不回來,那豈不賠慘了!可是,周大海降價甩賣不是也要賠錢嗎?回答雖然是肯定的,但是,周大海不怕。為什麼?其中一個關鍵的差別則在於,周大海了解到杜仲坤是用現款進的貨,而他的貨卻是通過關係沒有從自己腰包裏掏一分錢,即是先銷售後返款。因此,他賠得起。雖然,他與國內的有關單位在簽訂供銷合同時,也白紙黑字明確寫著返款金額和返款日期,但那不過是君子協定,像周大海這樣的無賴是極懂得這種遊戲規則的,如果到了返款日期,隨便編造個諸如:貨櫃沒有按期到達,或者所在國的海關認為貨物的價值與報關單據上填的價值不符,人家認為有逃稅行為而把貨櫃扣住了,要麼就是貨櫃裏的貨物質量參差不齊賣不出去,等等,發個傳真告之對方一下就行了。這樣一來,周大海打算降價甩賣旅遊鞋,既可以立刻籌措一部分償還銀行貸款的資金,又能達到狠狠報複杜仲坤的目的,不失為一箭雙雕。
然而,令周大海始料不及的是國內的銀行和法院要動真格的了,這一切不僅打亂了他的計劃,而且也讓他亂了方就在這時,趙岩帶著他那個年輕美貌的名叫厄爾妮凱·安麗娜的匈牙利姑娘春風得意地走了進來,開口就調侃地說:“喲,周老板,怎麼外麵陽光明媚,屋裏卻陰得要下雨呀?”
周大海知道是趙岩看出他神色不爽,便一擺手叫他的幾個哥們兒出去,說他有要事與趙岩相商,隻叫咪咪留在身邊,為的是叫咪咪陪著安麗娜,爾後直吐胸臆地歎了口氣:“趙弟,我們兄弟一場,也就不瞞你,我正遇到一個難處,需要你幫助想想辦法。”於是,他把方才國內的表哥發來的傳真所涉及到的問題,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岩。
周大海說的曾與趙岩兄弟一場,是指半年前趙岩在俄羅斯結識了周大海後,兩個人合夥做了一把生意。那次趙岩在酒桌上告訴賭徒樣的周大海,他有一批羽絨服,衣服上的商標是名牌,從外觀看款式也新潮,但屬於冒牌貨,問他敢不敢聯手傾銷到俄羅斯市場,本錢不用他掏,傾銷後的利潤則是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而且,中途出了問題一切損失由他本人承擔。周大海一聽,雖然明知道這批冒牌羽線服進入俄羅斯後,將批發給在俄羅斯市場上直接銷售的廣大華商,出了問題倒黴的是自己的同胞,但在巨大的利益誘惑和驅動下,便滿口應承。於是,兩個人當即刺破中指,將殷紅的血液滴在酒杯裏,來了個歃血為盟,從此便成了同生死共患難的兄弟。周大海在這筆生意上,大大地撈了一把。由此可以看出,他從俄羅斯跑到匈牙利來,也有一個逃避罪責的成分。
的確屬於小白臉兒的趙岩,聽完周大海的述說,清秀的臉上一副高深莫測的神色,幽幽的目光顯得頗有心計。俄頃,以商榷的口吻壓低聲音說:“大哥,我有一個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有什麼不可行的,你快說!”
“根據我掌握的情況,現在國內在搞企事業整頓,不少有進出口業務的單位在國外都有欠款,便紛紛利用各種渠道催促返款。僅從在布達佩斯經商的中國人看,大凡有從國內發貨能力的人,幾乎都存在一個償還欠款的問題,所以,都急著把手裏的貨物賣出去。這樣一來,就給你我創造了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機會……”
“什麼機會?”周大海看著慢條斯理講話的趙岩心裏直起急,恨不得把他要講的話一把從嘴裏掏出來。
“不要急嘛,高湯需要炆火,熬得時間越長才越有味道。”趙岩狡黠地一笑,“這就是,我們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再把旅遊鞋的價位壓低一些,並且大批量地狂甩,這樣一來,不少急於向國內返款的公司就更沉不住氣了,擔心手裏的旅遊鞋徹底被套住,於是,他們會跟著我們也來個出血大甩賣。到那時,我們把手裏的資金全部拿出來,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他們甩賣的旅遊鞋統統收購過來,然後,我們來他個囤積居奇,待市場上旅遊鞋出現短缺,我們再高價出售。物以稀為貴,豈能不大大賺上一筆,您還愁沒錢償還銀行的貸款嗎?!”趙岩在說這番話時,微眯的兩眼中充滿陰冷的光芒,使人覺得寒氣撲麵。
“一石三鳥,老弟,高,實在是高!”周大海欣喜樂懷地一拍趙岩的肩膀,“等這樁買賣做成了,我一定重重謝你!”
“哎,大哥,您這麼說可就見外了,我們是誰呀?我們是兩肋插刀的兄弟。”趙岩微微一笑,那決不張狂的笑容裏深藏著難以察覺的詭譎。
“馬凱,今天我在城堡山上的希爾頓飯店設宴招待趙老板和安麗娜小姐,你把幾個哥們兒都招呼上去助興!”周大海雖然個子不高,腦袋也小,但喊起來嗓門之大好像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