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說話客氣點!”蒲昭合果然吼開了,腦門上青筋直暴,“至於我什麼時候調查到的,對於你更是無可奉告!”
“那我就可以說,你這種所謂的調查完全是彌天大謊和信口雌黃。”趙岩的話語依然辛辣嘲諷。
“你!你才是信口雌黃哪!”蒲昭合像頭公牛似的眼珠子圓睜,脖子上的青筋似蠶樣蠕動。從脖子到頭頂宛如一塊燒紅的鋼錠,他那蒲扇大的手掌幾次欲抬,仿佛要給趙岩一個響亮的耳光。他怒衝衝幾步來到灰色木門前,一拍門上的大鎖,“姓趙的,你要有種,就打開倉庫,看裏麵有沒有在傳真中說的一些品牌的貨物?!”
“放下你那熊爪子,你要再敢動門上的鎖,我們就對你不客氣!”老四和老五見蒲昭合衝到倉庫門前,如餓狼撲食般“呼”地躍到蒲昭合身旁,一左一右似鐵鉗般把他挾持在中間,那挽袖攥拳的架勢,似乎一場拳腳大戰即將爆發。
“你們兩個退下!”趙岩沉著臉把老四和老五喝止住,使本來想以拳腳回擊的蒲昭合孤零零地站在木門旁,像頭擰著脖子想用利角奮力頂撞而卻失去攻擊對象的莽牛。
這就是趙岩優於杜仲坤之處。老四和老五唱白臉,他就立刻唱紅臉,剛柔相濟,進退有餘。可是杜仲坤呢,蒲昭合被趙岩刺激得像隻狂怒的猛獅,他心裏也已是義憤填膺的,還怎麼勸說蒲昭合要冷靜呢?其實,無論是大千世界的演化還是芸芸眾生的繁衍,無不是陰陽的交會。天與地,晝與夜,陰與晴,雄與雌,強與弱,不都是有機地排列組合嗎?反之,兩剛相並而易折,兩柔相加而必弱。農村有句俗話,叫做一個槽裏栓不住兩條叫驢,就極通俗又極形象地道出了這一哲理。
“杜老板,還是我來請教您吧。您或許不會不知道,如果明目張膽地要封別人的倉庫,那可是與明火執仗的搶劫是同等性質的問題。”趙岩說這番話時兩個嘴角吊起,給人的感覺與其說是在微笑莫如說是嘲弄。
血氣方剛的杜仲坤早已被趙岩皮笑肉不笑的神態刺激得氣撞腦門子,聽了他的詰問,厲聲回答:“趙老板,我們既然來了,就不怕承擔法律責任,既然我們的話已經說到這一步,我們再在周大海庫門上加把鎖,你們不會擋橫兒了吧?”他見趙岩嘴努動了一下沒表態,立刻向蒲昭合和嚴振東一揮手,“把這個倉庫鎖上!”
“不許!”像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來,就在這個當口,卡拉菲莉亞大喊一聲,跑到倉庫大門前,雙臂左右一橫,用背靠在大門鐵鎖處,一反往常的麻木,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急扯白臉地喊道,“周老板不在,你們這是趁火打劫!”
這樣一來,杜仲坤一時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了。他過去曾聽說周大海從俄羅斯帶來的一個漂亮姑娘,在周大海麵前像個木頭人似的很少言語,更很少動容,今天卻為了維護周大海的利益不僅聲撕力竭,而且簡直是要誓死捍衛了。一個女人,又是一個年輕而姣好的俄羅斯女人,她擋在門前,總不能叫蒲昭合和嚴振東兩個大男人把她扯開吧?但不把她扯開,查封周大海倉庫的任務就無法進行。怎麼辦?當他求助似的看華娜娜和司馬小媛一眼,見華娜娜正虎著一雙杏眼瞪著卡拉菲莉亞,心裏頓時一亮,立刻一指卡拉菲莉亞:“娜娜,上前給我把她扯開!”
華娜娜早已憋了口惡氣。就是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死心塌地地忍受周大海的作踐。周大海是個什麼好東西嗎?一個惡狼樣的性虐狂,一個窮凶極惡的騙子,一個梟匪般的搶劫犯!他本來是拿你當玩物,可你不但不趁他被國內的法院拘留的機會逃出他的魔爪,反而今天還充當他的幫凶,為他做擋箭牌。不知好歹的賤貨!華娜娜心裏罵完,便大喝一聲:“你算幹什麼的?閃開!”
卡拉菲莉亞見華娜娜像個鬥紅了眼的母雞一樣撲將過來,她知道華娜娜與周大海的夫妻名分,嚇得慌亂地喊道:“你,你要幹什麼?!”
“你說我要幹什麼?論名分,我與周大海還沒有離婚,可你算是個什麼東西?!”華娜娜氣咻咻地指著卡拉菲莉亞的鼻子尖,“閃開!”
卡拉菲莉亞聽了華娜娜的質問的確無言以對。是呀,自己算什麼東西呢?說得好聽一點是情婦,說得難聽一點就是婊子,在俄羅斯叫鴿子,與妓女沒什麼兩樣。她正感到為難時,忽然看到趙岩給她傳遞過來的特有眼神,立刻大喊:“來人哪,有人要搶劫我們的倉庫啦!”
“□——□——!”卡拉菲莉亞報警般的喊聲未落,四周頓時響起尖厲刺耳的警哨聲,隨之洪峰似的湧過來二十幾個全副武裝的保安警察,一個個冒著瘮人寒光的烏黑槍口對準了杜仲坤、蒲昭合、嚴振東和華娜娜等人。在這些武裝警察中,充當指揮官的是安麗娜的舅舅亞·隆·尤瑟夫。
這個尤瑟夫不像一般匈牙利男子那樣人高馬大,而是五短身材,身高充其量也就一米六八,加之大頭顱大臀部大腳板,長與寬幾乎失去比例。休看他又矮又胖,但卻似《水滸傳》中的王矮虎一樣身手靈活。他雪球般滾到杜仲坤麵前,肥碩的兩腮上烏黑的胡茬子像兩畦剛割過不久的韭菜地,一雙豹眼怒目圓睜:“你們在光天化日之下膽敢搶劫?!”
杜仲坤明了這是趙岩設的圈套。他知道在匈牙利武裝保安警察麵前不能對抗,否則他們會立刻逮捕你,隻能是說明情況,爭取得到他們的理解。於是,他遞上自己的名片,微笑著解釋:“正因為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們才不會膽敢搶劫。”他說完拿出“華聯會”收到的國內法院和有關棉紡織品公司的委托書,以流利的匈牙利語詳細說明查封周大海倉庫的正當理由。
尤瑟夫聽罷向趙岩擲過質問的目光,仿佛感到趙岩有“謊報軍情”之意。
趙岩見狀,臉上的溫文爾雅不見了,代之是對杜仲坤的憤懣:“杜老板,你口口聲聲說這是周大海的倉庫,那好,當著保安警察的麵兒,你說說裏麵都是些什麼貨物?”
杜仲坤又是一亮手上的傳真件:“有什麼貨物,這上麵寫得一清二楚。”
“如果倉庫裏沒有這些貨物呢?”趙岩的目光突然變得似猛涮一般,凶惡陰毒。
杜仲坤頓時啞了,脖子上的碩大喉結提升了幾次,也沒有把淤結在嗓子裏的字眼兒拉動起來。是呀,該怎麼回答趙岩鞭梢一樣嚴酷的質問呢?說如果倉庫裏沒有這些貨物甘願以訛詐罪論處,要是真沒有這些貨物豈不是自我羅織罪名?雖然蒲昭合與嚴振東對偵察周大海的倉庫花費了許多心血,甚至昨天還做了觀察,再三保證不會有誤,但畢竟不是還有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嗎?然而,倘若不敢凜然地回答趙岩要挾般的質問,不僅要落個無端滋事,而且也會極大地傷害蒲昭合與嚴振東的感情。於是,他冷冷一笑:“倉庫裏要是沒有這些貨物,你不是已經搬來了這麼多武裝保安警察嗎?”
“好,杜老板,是條漢子!”趙岩以戲謔的目光蜇在杜仲坤的臉上,轉身向老四一抬手,“把庫房的鑰匙交給警察!”尤瑟夫一伸手:“把鑰匙給我!”
老四緊跑幾步將鑰匙放在尤瑟夫發麵餅一樣的手掌上。
“杜先生,請!”尤瑟夫向杜仲坤做了個友好的手勢,但臉色如冰。
“您先請!”杜仲坤禮貌地一躬身。
此刻,要說心裏最緊張的恐怕莫過於司馬小媛了。雖然杜仲坤、蒲昭合和華娜娜等也心跳如鼓,但畢竟堅信感充溢於胸,並且還有一種敢於身入虎穴的豪邁,可是,司馬小媛卻覺得心裏構築的堤壩轟的一聲坍塌了。隻要周大海的倉庫門一打開,杜仲坤原來從國內定購的旅遊鞋和服裝便昭然若揭!太可怕了呀!她雖說跟在華娜娜身後,距杜仲坤之間還隔著兩三個人,卻依然覺得杜仲坤會聽到她“咚咚”的心跳聲。她感到地在顫,又覺得腳下如履薄冰,身子在向寒冷貶骨的河水裏沉沒。每邁動一步,都是那麼的沉重,那麼的惶恐,那麼的艱難。這不是在一步步走向毀滅,一步步走向自殄嗎?
隨著“嘎啦啦”一聲響,灰色的木門敞開了胸膛。
明晃晃的陽光直瀉在庫房的水泥地上,亮得刺眼,又箭鏃般射向四壁。
杜仲坤刹那間兩條腿木樁子似的戳在原地不動了。
蒲昭合一雙大眼瞪得失去了動感。
嚴振東驚詫得嘴變成了一個黑洞。
華娜娜忍不住叫出了聲:“空的!怎麼庫房裏什麼貨物都沒有呀?!”
司馬小媛身子一軟,要不是急忙扶住門口的牆壁,會癱坐在地上。這是她萬萬沒有料到的呀!倉庫裏沒有貨物,她最害怕的事情不會發生了,這種一驚一喜的心理落差衝擊得她渾身發軟,似乎筋骨被泡酥了,被風化了,變成了齏粉,成不了團兒,沒有了支撐力。
“杜先生,庫房裏哪是你們要查封的貨物,認得出來嗎?!”尤瑟夫悻悻地怒視著杜仲坤,那目光告訴他他已經犯了訛詐與擾亂社會治安的罪行。
杜仲坤雖然知道趙岩做了手腳,但抑製不住遷怒地向蒲昭合投過冷冷的一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姓趙的,你們昨天夜裏一定把這裏麵的貨物偷偷地運走了!你說,你他媽說是不是這麼回事兒?!”蒲昭合與嚴振東一看庫房裏空蕩蕩地沒有一件貨物,一種被欺騙被作弄的憤懣使他們失去了理智,像兩條瘋牛一般撲向趙岩。
“抓起來!”尤瑟夫向幾個武裝保安警察發出了逮捕的指令。
盡管蒲昭合與嚴振東具有一身武功,但在荷槍實彈的武裝保安警察麵前還是被抓了起來,乖乖地被帶上了手銬。
“慢!”杜仲坤急忙向尤瑟夫解釋,“不要帶他們兩個走,要是我們這次行動有過失,該負責任的是我。要帶,就帶我走吧,我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說完,雙手向前一伸,一副自願受罰的姿態。
趙岩覺得不能叫武裝保安警察把杜仲坤帶走,這樣驚動麵會太大。因為杜仲坤在一定程度上是一部分華商的旗幟,中國駐匈牙利大使館也器重他。要把他抓到警察局,“華聯會”和大使館會立刻出麵交涉和保釋,自己也會因此在廣大華商心目中成為周大海的幫凶,被暴露,被孤立。所以,他慌忙走到尤瑟夫麵前耳語了幾句。
尤瑟夫聽了趙岩的話一點頭,向武裝保安警察一揮手:“把他們兩個帶走!”
頓時,蒲昭合與嚴振東被塞進一輛警車。
“杜先生,再見!”尤瑟夫向杜仲坤一握手,轉身命令武裝保安警察上了警車,轉眼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恍若做了場噩夢般的杜仲坤,有一種被奚落、被羞辱的感覺在胸中熾烤,他雖然極力抑製住衝動,話出口卻依然顯得很冷:“趙先生,中國有句老話,叫做誰笑到最後,誰笑得最好!”說完向華娜娜和曹仁義及司馬小媛一揮手,“走,回去!”
一臉得意的趙岩,看著昂首闊步走向奔馳轎車的杜仲坤,鼻孔裏譏誚地噴出一股冷氣:“哼!還是武夫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