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個午睡,不但葉處長思前想後的睡不著,小公主葉明珠也是輾轉反側睡不著。她聽見媽媽的房門開了,趕緊閉上了眼睛。葉處長每次上班前,總要走過來看看女兒,今天雖然心情沉重,但還是沒忘記過來看看。她見女兒閉眼熟睡,才掩好臥室房門,走了。
葉處長走後,小公主倒是昏昏地睡了一陣。再醒來時,是聽見了電鈴聲,還有紅漆大門上的鐵插關咣當當直響。她爬起來,掀著窗簾往外看,隻見張興走進了後院東廂房的書庫。她突然想起來,這個英俊的小夥子已經是自學成材的翻譯了,而且,對,已經是我的表哥了!表哥和表妹,這是一種很親近的新關係呀,因為我們倆的媽媽是親姐妹,所以我倆也很親!她正在品味這種新關係,隻見張興提了一大捆外文書刊,匆匆走到前院去了。葉明珠一驚,敏感到這是個不祥之兆,忘記了自己身上穿的是什麼,就象小貓一樣,輕手輕腳的一出溜跑到了前院。原來張興推來了一輛手推車,車上裝著他那簡單的行李和頗多的書籍,正在搬家。
“表哥!你這是做什麼……?”小公主急出了哭聲。
葉明珠的嗚咽聲,使張興吃了第一驚;這“表哥”的稱呼,使他吃了第二驚;抬頭看時,麵前這位赤臂裸腿光腳丫的小美人兒,使他吃了第三驚。這三驚加在一起,可就不僅僅是吃驚啦……大凡青年男女,相處得久了,就很容易萌發愛慕之情。張興是個力求上進的青年,他不肯高攀賴貓小姐,所以一直不去“想”這件事;但是,他也不是清教徒哇,此時看著半裸體的“表妹”(他還不知道這種新關係),竟然挪不開眼睛了。葉明珠癡癡地站了一會兒,低頭看看自己,原來還是沙發床上睡午覺的裝束;再看看表哥,一副目不轉睛的失神相,覺得好笑,就“噗哧”一聲破涕為笑了,說聲:“表哥你別走!等我去穿衣裳……”又象隻貓似的溜回裏院去了。
等賴貓小姐穿上連衣裙,梳好頭,紮上一個蝴蝶結,自己也變成一隻大花蝴蝶飛到前院來的時候,隻見劉媽已經插好了紅漆大門。“他推車走啦。”劉媽睡眼惺忪的說了這麼一句,就鑽回南屋繼續睡午覺去了。
賴貓小姐氣得渾身直抖,差點掉下眼淚來。她本想追出大紅門去,把那個開車的小子叫回來,又覺得太失身份,罵一句“呸,不識抬舉!”就站在院子裏跺腳,看看東廂房,又罵道:“想搬走?怎麼搬走的,我叫你今天還怎麼搬回來!”又抬腳踢翻了一個花盆,仍嫌不解氣,就衝進南屋,朝劉媽發了火:“幾點啦?您還睡覺!”
劉媽趕緊坐起來,揉揉眼睛,心裏罵道:“不要臉的騷妮子!”嘴裏卻支吾著說:“家裏沒事兒嘛!”
“誰說沒事兒?您還不買菜去!”
“哎喲,這是睡午覺!你當成早晨啦?菜已經買回來啦!”
“下午也有賣菜的!我要你去買!”
“好好,你到廚房裏去看看,還缺什麼?我去買!”
葉明珠果然鑽到廚房裏胡亂翻了一陣,嚷著:“買活雞活魚!”
劉媽挎個菜籃兒,走到大門口,又回頭說:“一家人誰也沒吃晌午飯,還要買菜,大熱天兒的,全放壞了,給誰吃!”
“電冰箱是幹嘛的?你少羅嗦!”
劉媽走出了大紅門,一路上嘮嘮叨叨罵個沒完:“死妮子,狗脾氣,敗家子兒,怨不得張興躲你遠遠的,誰要娶了你呀,家財萬貫也得喝西北風兒……”
趕走了劉媽,這座空蕩蕩的王爺府裏,隻剩下小公主孑然一身了。再找誰發脾氣呢?連個撒氣的對象也沒了。從前院走到後院,又從後院轉回前院,葉明珠感到了孤獨和離愁。兩句朦朧詩湧上心頭:“離別,我從前不認識你;離別,你現在苦惱著我!”對呀對呀,這詩一點也不朦朧,恰是我此時的心境,又跟唐後主李煜的“離愁”一脈相承!
賴貓小姐獨自品味著與小司機的老關係,以及今後表哥與表妹的新關係。說實在的,從前她並沒有考慮過什麼是愛情。那是不可能的。院長的女兒,與院長的司機,哈哈,不可能的!那簡直是笑話,就象前不久看過的一部喜劇電影,它的片名也是笑話--《愛情啊,你姓什麼?》當時,餘院長哈哈大笑道:“愛情又不是一個人,還有姓名嗎?”現在,院長女兒卻嚼出了一點味道,“嗯,愛情是有姓名的……”
兩年前的一天,葉明珠的叔叔送來了兩件電動玩具,一個會吹肥皂泡的小熊貓,一隻會下蛋的母雞。賴貓小姐很高興,沒完沒了的叫熊貓吹泡兒,叫母雞下蛋,兩個鍾頭就玩壞了。小姐撅了嘴,葉處長就請司機兼電工張興立刻搶修。一會兒就修好了。張興還把玩具內部的電路畫成圖,象物理教員似的,耐心地給葉明珠講解,教她自己也學著修理電動玩具。這件事收到了雙重效果:賴貓小姐對物理課發生了興趣;葉處長則不停地給女兒買電動玩具。當然,葉明珠糾纏小司機的借口和機會也就大大增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