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1 / 3)

如果說起“師傅”這兩個字,再加上是自家小作坊裏的師傅,往往叫人記起那種捋著胡子,穿著顏色暗沉的長袍,像是終年不見天日一般地躲在屋裏每天搗鼓這搗鼓那。

因此風蓮到達小六子所說的“村東頭”,也就是那位雲師傅居住地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

他獨自來會這個雲師傅,而林羽涵自去尋找虹兒,以免這丫頭真的做出什麼難以挽回的事來。

一路輾轉詢問才到了小六子描述的地點,卻仿佛跟整個村子格格不入,幾乎是鄉野村地之中猛然就多出了一塊地方來。

所謂的村東頭,竟是一整片花田。

大約是因為雲師傅專以製作桂花蜜為生,因此四處都植著桂花樹。如今已經是深冬,萬物凋零,桂花樹也並無例外。然而這些枯枝被打理得很好,幹淨整潔,看起來也很雅致,竟然絲毫不像鄉野之物。

住在這裏的“師傅”,會是個什麼模樣?

各類樹木掩映下,一個精巧簡陋的小木屋赫然顯現。大小很是奇怪,幾乎是專為一個人定製的,從外麵看起來,一個人住都已經嫌小,再多一個人,隻怕是連桌椅都放不下了。

風蓮含了笑,走上前,伸手,有節奏地輕輕扣了幾下門扉,說道:“雲師傅在麼?”

還沒有得到回答,門內突然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花香鑽出,一絲一絲沁人肺腑,聞起來極為舒暢。仔細辨認,卻並非桂花,也不是任何一種花香味。

伴隨著花香味,有一種搗藥一般的聲音傳出,一下一下節奏歡快,清脆悅耳,如能彙集成一曲別致的樂音。

風蓮深吸了一口,喃喃數道:“桂花,曇花,木蘭……”他微微一愣,道,“蓮……”

母親很喜歡侍弄花卉,還喜歡取花瓣來做食物,他從小跟著母親到處來去,對於氣味又敏感,是以那些花的味道,竟是全部記得。

搗藥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忽而再次響起,節奏依然歡快,伴隨著一個沙啞的男子聲音,說道:“人說伯牙子期,知音難覓,我這知香人的難覓之處可不見得比知音容易,這位公子既然是我的知香人,就請進吧。”

風蓮尷尬了一下,突然覺得有些難以想像進入這小得可憐的屋子後可以坐哪裏,或者說是不是除了站著動都不能動?可既然主人已經發出了邀請,他輕咳了一聲,伸手,推開門。

門沒有上鎖,推開以後花香味更加濃鬱,出乎意料的是,屋子裏麵竟然很寬敞。

風蓮打量了一下,便知道了這木屋結構機巧,外麵看起來那麼小的門麵其實隻是一個玄關的大小,要進到裏麵,才會發現什麼叫做“別有洞天”。

一個灰衣男子埋著頭看不清臉,手中拿了一個似乎是玉質的小杵,在手中捧著的小罐子裏搗著什麼。花香味自是從那而來。

“桂花蜜。”風蓮慢慢踱步,湊近了牆角堆放的眾多琉璃瓶,閉起眼睛聞了幾下,輕輕說道,又走了幾步,看著懸掛在博古架上的一支玉笛,捧起了笛子所係流蘇下的荷包,輕輕嗅了嗅,笑道,“木蘭。”桌子上放著很大的一隻瓦缸,裏麵滿是清冽的水,浸了半缸的白色花瓣,冷洌暗淡的光澤,他輕聲說道,“曇花。”說罷,湛藍的眼睛緩緩地移向灰衣人。

他進屋之前列出了四種花,而三種已從別處認出,那麼他手中搗著的,想必是……蓮。

他的母親名字若按著她那異族國度的語言發音寫成了漢文便寫做“月蓮娜”。他的名字又是取了一個蓮字。蓮花是淡水植物,海島不易種植。母親用好些蓮子在門前小池裏悉心照料,才開出了幾朵,壽命也都不長,隻是那清香蓮味,倒是深刻印在記憶裏,至今不忘,然而母親之後再無人有心情種植花草。他從小都少見真正的蓮花。因此對於蓮這個字,多少有些特殊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