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慘叫,胭脂徑直將罐中殘存的藥渣汁水甩了他一身。
“你、你、你……”聞塵關氣結,“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胭脂也不搭話,轉身去取桌子上半壺剛燒好的熱水。
“……”趁兩人鬧騰,慕鬆寒輕手輕腳地從門口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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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升起來,絢爛的光芒映得東邊雲霞如錦。
慕鬆寒在明亮的陽光中深深舒了口氣。
風拂著鬢角發絲,他環顧著慕府熟悉的景致,隻覺有一抹淡而綿長的哀傷如緞帶般纏繞在心頭。呼吸微微遲緩,他輕咳數聲,忍住肺部猛烈襲來不不適,捶了捶胸口,視線落在園中那棵枝繁葉茂的銀杏樹上。
那葉子還是如此碧綠、鮮活,仿佛永遠不會枯萎。
樹的生命遠比人漫長許多,不能言,不能語,卻要靜默地見證著宅中主人的悲歡離合——於是樹就變成了歲月的證明,年輪一圈圈地生長蔓延,記錄下誰的心事,等到很多年很多年之後再見,驀然明白什麼是滄海桑田。
或許很久很久以後,會有個女子靜靜站在這棵樹下,如此時的他一般靜默感傷,閉著眼,聆聽清風過耳的輕吟低喃?
每一次他想緊緊擁住她,可溫暖過後,麵對的卻是永無止盡的離開。
慕鬆寒長久地昂著頭,穿過茂密交雜的銀杏樹葉凝望縫隙中的湛藍天空。
這些日子他需要靜養,不能再去皇宮看她,雖然胭脂沒有明說,他也知道自己的身子正在進一步惡化中。他不擔心殞命沙場,他亦不擔心戰果如何,他害怕的隻是無法將她從那個繁華龐大的牢籠中帶出來。
那個龍椅上的男子,詭異如魑魅。
他不能看著柳兒湮沒在那個幽深神秘的後宮中。
樹影搖曳,背對日光而行,身影在地麵逐漸被拉得很長。
——他一定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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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柳心猛地由夢中驚醒,身上冷汗涔涔。
窗外皎潔的月色提醒她此時還是夜深之時,她舒了口氣,走到桌前為自己倒了杯茶水,飲下,登時感覺好了些。
——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
心口的悸動猶在,眼角殘留著淚的溫存。
她做了一個很悲傷很悲傷的夢。
她夢見慕鬆寒溫柔地望著她,張口,雙唇輕輕翕動。他朝她伸出手,像是在挽留什麼,她急忙向前,身子卻被一股極大的力量鉗製,拚命拚命地掙紮也依然靠近不了他半分。然後他淡淡地笑了,清俊容顏寂寞得好像初冬稍縱即逝的雪,向她揮揮手,又揮揮手,然後轉身遠行。
鋪天蓋地的蒼白掩去了他漸遠的身形。
她隻能感覺到,他一直微笑著、靜靜地望她,似是不舍,又像是釋然。
如同倉皇離去的風。
“……”柳心手指冰涼地握著那茶盞,關節隱隱發白。
——他應該還沒走吧?
心中忽然有了某種不祥的預感,她在心底不斷喃喃著:要再見他一麵,一定要再見他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