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伯倫的青春歲月,在抗戰烽火、國共內戰中度過,在顛沛流離、動蕩不安中度過。薑鍾書的青春歲月,在台北青田街日式花園裏平靜、舒適、安穩地度過。
薑鍾書這名字,是爺爺為他取的。爺爺戎馬一生,他期望在自己安安穩穩的第三代之中,出一個讀書人。薑鍾書果真不負爺爺的期望,從小就顯示出他對書的鍾愛。他性格文靜,隻要給他一本書,幾個小時不出一聲,唯聞翻動書頁之聲。爺爺帶他外出,隻消把他往書店裏一放,幾小時之後回來,他一準還坐在書店裏看書……
雖說薑鍾書從小會講上海話,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上海人,但是他腦海中的上海是模糊的,而且謹言慎行,從不去問海峽彼岸的事情。他在上小學的時候,國文(即語文)課本裏就有這樣的課文:“海峽的水靜靜地流,上弦月,月如鉤,勾起了恨,勾起了仇……”
大約是過多的看書,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薑鍾書就戴上了近視眼鏡。隨著年歲的增長,鏡片的厚度在不斷增加。到了高中畢業,那眼鏡片已經像啤酒瓶底一般。
當胡子從臉頰鑽出來之後,薑鍾書學著爺爺的樣子,買了德國剃須刀。爺爺一輩子都用德國剃須刀。爺爺說,“我在戰場上千頭萬緒,而‘國產’剃須刀片三天兩頭要換一片,哪裏顧得上?德國貨講究質量,剃須刀片一片用五年。做人也一樣,人品第一。”
薑鍾書是一個標準的文弱書生,個子細長。但是在那副標誌性的深度近視眼鏡後麵,有著一雙敏銳的眼睛,前額光亮而凸出,年紀輕輕那發際線就已呈“M”形。台北的酷夏不僅悶熱,而且一連持續好幾個月,卻從未見過他穿汗背心、趿著拖鞋上街,即便在家納涼,也總是穿著襯衫,而且必定扣好領子上第一顆紐扣。
薑鍾書長大之後,用一個特殊的視角觀察後,他佩服當年爺爺選擇青田街安家——用後來的流行語來說,青田街一帶的房子,屬於“學區房”:台灣師範大學就在附近龍泉街,而台灣師範大學的附屬中學、小學也都不遠。永康街、青田街、龍泉街構成了“康青龍學校生活區”。眾所周知,師範大學是專門培養中小學師資的,所以師範大學的附中、附小的教學水準都是第一流的,因為這些附中、附小正是師範大學精心打造的教學樣板。可不是嗎,不論是北京師範大學附中、附小,還是上海師範大學附中、附小,都是名牌學校。
台灣師範大學的前身是1922年日本人所建的“台灣總督府高等學校”。這所大學的紅磚砌成的略帶中世紀哥德式建築風格的主樓,便是當年由井手熏所領導的日本駐台灣的總督府官房所建。台灣師範大學幾經擴建,所有的樓房也都用紅磚砌牆,以與原有的主樓保持同樣的風格。進入台灣師範大學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尊蔣介石銅像,這是台灣光複之後幾乎所有大學以至中學、小學千篇一律的景象。不過,台灣師範大學大門口的蔣介石銅像,不是一身戎裝,卻是長袍馬褂,左手拄司的克,右手持禮帽,顯得文氣。倒是在台灣師範大學圖書館的草坪上,矗立著孔夫子銅像。作為師範大學,矗立這位“萬世師表”的銅像,倒是符合學校的宗旨。台灣師範大學是台灣最著名的培養中小學教師的基地。
台灣師範大學附屬中學,是台灣屈指可數的公立名牌中學之一,是國民黨元老連戰、吳伯雄和作家古龍的母校。
青田街的房子不光是“學區房”,而且是高檔文化社區。薑鍾書的鄰居們,幾乎家家都是飽學之士、經綸之才,這裏的空氣裏都彌漫著書香。薑鍾書的同齡人,雖說也有的因家境優裕而遊手好閑、吊兒郎當,但是大多數發奮好學。想當年,孟子(孟軻)隨孟母三遷,從墓地附近遷至市場之側,直至遷到學宮之旁,這才滿意。而薑傳賢在台北第一次選擇住處,就選了“學宮之旁”,比起孟母顯得高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