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兩小無猜到楚河漢界(1 / 2)

那天晚上,當薑雨果和李莉回到隔壁之後,客廳裏隻剩下薑伯倫和朱穎。盡管薑雨果和李莉走的時候,再三叮囑兩位老人早點休息,但是闊別數十年的一對舊情人薑伯倫和朱穎,仿佛有著滿腹的悄悄話,要告訴對方。於是,他倆在客廳裏對坐長談。

“伯倫哥,你喜歡抽雪茄,就抽吧。”朱穎親切地對薑伯倫說,“我家老頭子也是‘煙囪’,我一直在被動吸煙中生活,早就無所謂了。”

既然朱穎這麼說,薑伯倫也就拿起雪茄,朱穎用大衛杜夫火柴幫他點燃了雪茄。她一聞到雪茄的氣味就說:“雪茄好香,比香煙香。”

薑伯倫問:“小穎,你先生是做什麼工作的?”

雖說朱穎已經年逾古稀,薑伯倫依然按照小時候的稱呼叫她“小穎”。

“他叫張深,化學家。”朱穎說,“你還記得我哥哥嗎?”

薑伯倫的神經,如同被針紮了一下似的,說道:“令兄叫朱輝,當然記得。”

薑伯倫的腦海中,出現了台灣綠島監獄。當年,台灣“安全局”審訊他、關押他,就是要他說出跟朱輝的關係。

“小時候,你跟他下陸軍棋,下暗棋,我當公證人。你還記得嗎?”朱穎說。

“當然記得。朱輝跟我同齡,是我小時候的玩伴。”薑伯倫說,“有一回下陸軍棋,他中途上廁所,你把他的棋子全都告訴我。他回來之後,我對他的棋子了如指掌,把他殺得片甲不留,他還不明白是怎麼輸的。”

“那一回,我強忍著笑,為你們做公證人。”朱穎對兒時的記憶,也清晰如在眼前。

“小穎,你哥哥好嗎?”薑伯倫問。

“他已經離休,在北京跟父親住在一起。”朱穎說,“他知道你來上海,一定會很高興。”

薑伯倫回憶說:“那時候淡水路叫做薩坡賽路,我們仨都在法國人辦的薩坡賽小學(今日上海盧灣區第一中心小學)上學,我跟朱輝是同班同學,你比我們低了三個年級。記得,你第一次去薩坡賽小學上學,還哭鼻子呢!”

朱穎也馬上接著說:“我是五歲上小學,心慌嘛。那時候,我們仨天天一起去薩坡賽小學上學,從小就學法語。後來,你和哥哥小學畢業,都考進離家不遠的震旦(震旦一詞出自梵文,意即中國)大學附屬中學(位於今日重慶南路)。那裏隻招收男生。我小學畢業之後,考入蒲石路181(今日上海長樂路139號。1954年,向明中學得到原校舍西側的一塊空地並辟為操場,校門從長樂路移到瑞金一路151號)號震旦女子文理學院附屬中學(後來與震旦大學附屬中學合並為向明中學),那裏隻收女生。那時候你和哥哥已經是震旦大學附屬中學的高中生了。雖然我們在不同的地方上中學,但都是震旦大學附屬中學,震旦大學以及附屬中學都是天主教的教會學校。中學放學之後,我們還是常常在一起玩。不知道為什麼,後來你常常獨來獨往,不願跟我和哥哥走在一起,也不願意一起玩了。”

“小穎,你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薑伯倫回憶往事,無限感慨。直至這時候,他才終於說出的往日的秘密,“記得,在我上高中的時候,父親告誡我,少跟你們來往。”

“為什麼?”朱穎感到奇怪。

薑伯倫說:“在尚賢坊,我們家的後門,正對著你們家的大門,對不對?我們家後院的灶披間,上麵有一個亭子間,對不對?亭子間再上麵,是曬台對不對?小時候,我常常站在曬台,給你打旗語,對不對?”

朱穎不明白薑伯倫講這一大串“對不對”是什麼意思,尤其是他那麼強調他家那個亭子間,又是什麼意思。

朱穎知道,那時候的石庫門房子差不多都有像亭子一樣小、建在灶披間之上的房間,叫作亭子間。亭子間又小又熱,租金是最便宜的。在尚賢坊,最著名的亭子間,要算是40號的亭子間。1927年1月14日,31歲的作家鬱達夫到尚賢坊40號石庫門房子看望老朋友孫百剛,在孫家亭子間邂逅借住在孫家的杭州美女王映霞。20歲的王映霞是孫百剛的同鄉。鬱達夫跟王映霞一見鍾情,由此爆發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才子佳人姻緣,成為尚賢坊的美談。

然而隱藏在薑伯倫家亭子間裏的不是美女,卻是一條毒蛇。

薑伯倫告訴朱穎:“有一天,我回家之後,忽然發現我們家的亭子間,住進一個陌生男人。我們家又不缺錢,幹嗎要把亭子間租給別人?父親一臉嚴肅,用命令式的口氣對我說,不許去打擾那個男子,尤其絕對不許把這件事告訴朱輝和朱穎。”

後來,薑伯倫才明白,那個陌生男人不時從薑家亭子間的後窗望出去,監視朱家的一舉一動。尤其是進出朱家大門的人,他還在監視記錄本上作了詳細記錄。

盡管薑伯倫非常討厭那個賊頭鬼腦、目露凶光的家夥,真想把他從薑家亭子間裏攆走。可是此人顯然有來頭,因為盡管有外衣遮掩,腰間還是凸顯出手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