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佬與寧波幫(1 / 3)

自從薑宅亭子間出現了監視朱宅的暗哨,薑伯倫就猜測朱穎的父親朱瑾瑜大約是共產黨。尚賢坊門對門的薑宅與朱宅,仿佛成了兩個世界。

薑伯倫從小跟朱穎一起長大,彼此萌發了從未說出口的愛意。寒光閃閃的政治利劍,斬斷了薑伯倫和朱穎的初戀,從此那份像水晶一樣純淨、透明的愛,成為埋在彼此心底的唯有你知我知的永遠的秘密。

一首流行於上海弄堂裏的歌謠,仿佛成了薑伯倫與朱穎的寫照:

夏夜漫長 我坐在廳裏乘涼

傻傻偷看鄰家姐姐 她正在梳妝

一頭烏黑長發真的漂亮

想象長大後要她作我的新娘

時光轉眼一晃 我也已經成長

想來她已早已為人嫁娘

隻記得她曾送我甜甜的梨膏糖

還有那可愛理想 我不會忘

何時才能再坐那木馬搖

搖啊搖 搖啊搖 搖到外婆橋

外婆叫我好寶寶 好寶寶 好寶寶

Haha 這些年少記憶 也永遠不會變老

她就像那陳酒一般的美妙 改變多少?保留多少?

薑伯倫從小就認識朱穎的父親朱瑾瑜,朱穎從小就認識薑伯倫的父親薑傳賢,但是那隻是孩子眼中的大人而已。這次意外的重逢,薑伯倫向朱穎說起了父親薑傳賢的戎馬生涯(很多內容來自薑傳賢的回憶錄手稿《蔣營滄桑》),朱穎對薑伯倫說起了父親朱瑾瑜的傳奇人生(很多內容來自朱瑾瑜的回憶錄手稿《紅色記憶》),終於把兩個半圓拚成了一個完整的月亮,對於彼此家庭的曆史有了全麵的了解。

穿越曆史,倒流時光,回到1924年尚賢坊剛剛落成的歲月……

那時候的尚賢坊,像一顆閃閃發亮的鑽石,鑲嵌在上海法租界的主幹道、最時尚的歐式大街——霞飛路上。霞飛路(法文為Avenue Joffre)(新中國成立之後,改名為淮海路,以紀念淮海戰役),是以法國元帥霞飛的名字命名的。尚賢坊的弄堂大門,就坐落在霞飛路上。

綠色車廂的2路有軌電車拖著兩根辮子,沿著用煤渣鋪的霞飛路叮當叮當前進,從霞飛路東頭的敏體尼蔭路(今西藏南路),駛過尚賢坊,直到西邊的海格路(今華山路)。

那時候,霞飛路仿佛把巴黎的香榭麗舍大街整個兒搬到上海。這裏是時尚、時髦、流行、繁華的象征。西衣鋪,西點鋪,西菜鋪,西式木器鋪,擠在霞飛路的店鋪總愛沾個“西”字。這裏銷售的新款高檔生活消費品,幾乎與歐美發達城市同步上市。霞飛路領上海時尚的潮頭,而上海則領全國時尚的潮頭。當年流行這樣的歌謠:“人人都學上海樣,學來學去學不像,等到學到三分像,上海已經變了樣。”學上海樣學哪裏?霞飛路上是榜樣。

位於華龍路與霞飛路交叉口九層樓的培文公寓,在尚賢坊建成前一年——1923年落成,成為雄踞霞飛路上的最高建築。1921年建造的恩派亞大戲院(今嵩山電影院),則是霞飛路上最早的影院。

每年的7月14日,霞飛路上張燈結彩,為的是慶祝法國國慶日。霞飛路附近的法租界巡捕房、法國兵營、法國公園(今複興公園),則跟霞飛路兩側在1902年栽種的法國梧桐一樣,貼著鮮明的法國標簽。

正因為這樣,坐擁淌金流銀霞飛路的尚賢坊,還隻是畫在開發商的圖紙上的時候,就被搶購一空。買到尚賢坊新石庫門房子的,都是來自四麵八方的有錢人家。

一輛輛又大又高的美國道奇牌卡車,滿載著家具、細軟和馬甲上印著巨大“搬”字的搬運工人,前來尚賢坊。業主們則乘坐私家轎車、出租車或者三輪車、黃包車,前來尚賢坊。薑朱兩家,差不多同時搬進“擦刮新”的尚賢坊。

朱家當時六口人。朱家父親方臉,但是胖得有著兩個下巴。朱太太朱張氏秀氣而言語不多。朱家的兒子朱瑾瑜已經結婚,不僅有剛滿三歲的兒子朱輝,而且媳婦朱曾氏正身懷六甲,要生第二胎。此外,還有一個女傭。此後不久,隨著朱家女嬰朱穎的降生,人口增至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