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召喚(1 / 2)

商務印書館是中國曆史最悠久的出版社之一。章秋陽從1922年起就在商務印書館工作,在那裏結識了陳雲,在那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此後雖然他離開了商務印書館,卻一直訂閱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東方雜誌》。

金秋之日,周一晚間,章秋陽來到朱瑾瑜家的書房,送給朱瑾瑜一本1932年10月1日出版的《東方雜誌》。在這期雜誌上,有一則由胡愈之先生撰寫的啟事,征求“1933新年的夢想”:

在這昏黑的年頭,莫說東北三千萬人民在帝國主義的槍刺下活受罪,便是我們整個國家、整個民族也都淪陷在苦海之中。沉悶的空氣窒塞住每一個人,在家隻是皺眉歎氣挨磨自己的生命。先生,你也應該有同樣的感覺吧?但是我們真的沒有出路了嗎?我們絕不作如此想。固然!我們對現局不愉快,我們卻還有將來,我們詛咒今日,卻還有明日。假如白天的現實生活是緊張而悶氣的,在這漫長的冬夜裏我們至少還可以做一二個甜蜜的舒適的夢。夢是我們所有的神聖權利!

朱瑾瑜讀了這則啟事,對章秋陽說:“《東方雜誌》的風格,很像《中國青年》雜誌,很像惲代英的文筆。”

朱瑾瑜背誦了惲代英在《中國青年》雜誌創刊詞中所寫的話:

政治太黑暗了,教育太腐敗了,衰老沉寂的中國像是不可救藥了。但是我們常聽見青年界的呼喊,常看見青年界的活動,許多人都相信中國唯一的希望,便要靠這些還勃勃有生氣的青年。

章秋陽一聽,非常驚訝:“你讀過《中國青年》雜誌?你認識惲代英?”

朱瑾瑜說:“《中國青年》雜誌編輯部就在離尚賢坊不過幾百米的薩坡賽路朱依裏,‘四一二’之前,我常去那裏,結識了惲代英、蕭楚女。”

章秋陽說:“‘四一二’之前,我也常去那裏,我也認識惲代英、蕭楚女。”

這番對話,使章秋陽與朱瑾瑜之間的心靈距離,大為縮短。

章秋陽壓低聲音,問朱瑾瑜道:“你知道惲代英、蕭楚女的政治身份嗎?”

朱瑾瑜毫不含糊地回答:“中共黨員。”

章秋陽又問:“你知道後來他們怎麼了嗎?”

朱瑾瑜清楚地回答:“都倒在血泊之中。”

章秋陽問:“如果是你,害怕嗎?”

朱瑾瑜豪爽地用宋代文天祥《過零丁洋》中的詩句答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這時,章秋陽亮出了他的政治身份:“我是惲代英、蕭楚女的同誌。”

朱瑾瑜馬上就說:“我也一直期待成為惲代英、蕭楚女的同誌。”

自從跟章氏兄弟會麵,朱瑾瑜以為章乃器大約是中共黨員,並沒有注意章乃器身邊這位不聲不響的弟弟。直到這時,朱瑾瑜才明白,原來章乃器是社會賢達,左翼人士,並非中共黨員,而章秋陽才是資深的中共老黨員。

就這樣,朱瑾瑜秘密加入了中共,而入黨介紹人則是章秋陽。

此後,章秋陽幾乎不來朱瑾瑜家,為的是避開對門的目光,章秋陽知道,對門的薑傳賢是國民黨少將。

朱家與薑家,從此南轅北轍,紅藍分明。不過,這時隻是朱瑾瑜知道薑傳賢乃蔣委員長得意門生,而薑傳賢並不知道對門埋頭烹調的廚師悄然走上紅色之路。

從此揚州酒家,成了上海的中共秘密聯絡站。對於飯店來說,“來的都是客”,天南地北的客人你進我出,三教九流的朋友共聚一桌,同飲一杯酒,是最為合適又最易隱藏的聯絡站。何況揚州酒家坐落在人流密集、交通便利的霞飛路上,是交換情報以至召集秘密會議的最佳場所。

從此朱瑾瑜開始了中共地下黨員的秘密生涯。

朱瑾瑜奉命執行的第一次任務,是把章秋陽交給的一份情報,送往福煦路(Avenue Foch)403號(今上海延安中路369號),交給蔡老板。

霞飛路是上海東西方向的主幹道,福煦路在霞飛路之北,是一條跟霞飛路平行的東西方向的主幹道。福煦路那裏也屬法租界,隻是沒有霞飛路那麼繁華。朱瑾瑜從霞飛路乘坐公共汽車來到福煦路403號,見這是位於一條弄堂口的普普通通的三層樓房,底樓的商鋪是紹敦機電公司,放著各種各樣的正在修理的舊電動機、電扇、變壓器,還有各種各樣的霓虹燈管,地上拖著電線,顯得非常淩亂。

夥計聽朱瑾瑜說要找蔡老板,朝樓上喊了一聲,不一會,一個三十幾歲、長方臉上戴著近視眼鏡的人走下樓梯,看上去很儒雅,卻圍著油亮的圍裙,雙手沾滿黑色機油。一望而知是蔡老板。

“我就是蔡老板。先生有何電器要修理?”蔡老板。

“美國的變壓器和日本的電扇能修嗎?”朱瑾瑜用暗語對蔡老板說道。

“美國的變壓器能修,日本的電扇不能修。”蔡老板也用暗語回答。

這時,兩人互相對視,這才發現都有點麵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