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電影《春蠶》(1 / 2)

在霞飛路與麥高包祿路(Rue/Route Marco Polo)(今上海龍門路)交叉口,矗立著一幢兩層大樓,處於交叉處的是圓柱形主樓,兩側的翼樓分別朝霞飛路與麥高包祿路延伸,看上去像一隻展翅飛翔的鳥。在圓柱形主樓頂上,自右向左寫著六個大字:恩派亞大戲院。

恩派亞大戲院原本是葡萄牙人雷瑪斯創辦,思派亞為葡萄牙語Empire的譯音,原意是“帝國”。雖然恩派亞大戲院自1921年就已經是霞飛路上的娛樂中心,演戲,也放映電影,朱瑾瑜卻從未光顧過。

1933年冬日,恩派亞大戲院門口貼出巨大的海報:最新國產巨片《春蠶》,明星影片公司出品。這部電影是沈端先根據茅盾同名小說改編的,程步高導演,王士珍攝影,主要演員蕭英、嚴月嫻、鄭小秋、龔稼農。

章秋陽來到揚州酒家,遞給朱瑾瑜一張《春蠶》電影票,還有一張電影說明書。朱瑾瑜不明白章秋陽為什麼要他去看電影《春蠶》。章秋陽指著電影說明書印著的“編劇:沈端先”說:“你的老同學呀!”

“沈端先?我的老同學?”朱瑾瑜依舊不解。

“就是沈乃熙呀。沈乃熙字端軒,沈端先是他的筆名。”章秋陽解釋說。

“原來沈乃熙成了電影編劇。電影跟電機雖然都有一個電字,其實一個文一個理,相差十萬八千裏。”朱瑾瑜說,“我倒是要看看老同學編的電影。”

於是,朱瑾瑜第一次走進恩派亞大戲院。這家戲院好大,上下兩層,有八百個座位。不過,看電影的人並不多,大約有一半的座位空著。

電影開始了。銀幕上出現的是黑白無聲電影,所有對白用字幕顯示。《春蠶》以江南水鄉為背景,描寫蠶農老通寶一家緊張、艱辛的勞作,贏得了春蠶的空前豐收,卻反而負債、賣地,落得個“白賠上十五擔葉的桑地和三十塊錢的債”的結局,反映了20世紀30年代初期農村經濟凋敝、農民豐收成災的殘酷社會現實。朱瑾瑜看了電影《春蠶》之後,充滿對於蠶農老通寶的同情。

令朱瑾瑜意想不到的是,幾天之後,章秋陽帶著一個瘦骨伶仃、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男子來到揚州酒家,他們後麵是一群俊男靚女和工作人員。

朱瑾瑜一看那瘦削的男子,大聲呼喊道:“乃熙兄!”

那男子也認出朱瑾瑜來,給了朱瑾瑜一個熊抱:“久違,瑾瑜兄,多年不見成了大老板了。”

朱瑾瑜說道:“乃熙兄現在是上海電影界的大名人了,我前幾天剛看過大作《春蠶》。”

這時,沈乃熙大聲對身後的俊男靚女和工作人員喊道:“諸位,今天我們電影《春蠶》攝製組到揚州酒家歡宴,揚州酒家的老板朱瑾瑜先生是我當年在浙江公立甲種工業學校機電專業上學時的同班同學。你們看,朱老板該給我們打幾折呀?”

眾:“七五折!”

沈乃熙:“對折!”

朱瑾瑜:“免單!”

接下去便是哄堂大笑。

沈乃熙:“《春蠶》裏的老通寶‘白賠上十五擔葉的桑地和三十塊錢的債’,沒錢。可是我們明星影片公司有錢。我們不能讓朱老板虧本。劇務,按七五折付錢給朱老板,好不好?!”

又是哄堂大笑。

那天,沈乃熙請朱瑾瑜坐在他身邊,共憶同學少年。

沈乃熙告訴朱瑾瑜,他從小就喜歡文學。高小畢業之後,由於家庭貧苦,不得不去當染坊店學徒。聽說浙江公立甲種工業學校免學費,還提供食宿,沈乃熙就去報考,考進了機電專業,畢業之後又考上日本明治專門學校機電科的公費生。可是他難改初衷,回國之後沒有做電機工程師,卻一頭紮進戲劇界、電影界。

沈乃熙還盛情邀請朱瑾瑜去明星影片公司攝影棚參觀……

此後,沈乃熙在1935年2月發表短篇小說《泡》的時候,改用新的筆名“夏衍”。後來竟以筆名夏衍傳世,以致他的本名沈乃熙鮮為人知。

朱瑾瑜成為“夏粉”,不論夏衍寫的話劇還是電影,他總是要去觀看,從《賽金花》《上海屋簷下》到《祝福》《林家鋪子》《革命家庭》《在烈火中永生》。新中國成立之後,夏衍擔任文化部副部長、全國影協主席、全國文聯副主席。朱瑾瑜敬佩這位老同學的文學才華,為自己曾經有這麼一位“甲工”同學沈乃熙而自豪。